第24章 春花谢时 25(第2/3页)

“你的夫君死在了梁成人手中?”

赤枫关外的风沙吹得呼呼作响,女人的鬓发全都被吹乱了,只有一双红肿的眼睛恨意地盯着秦绎。

她应了一声,秦绎又问:“就他一个?”

“是!”

众人都不知道秦绎打的是什么主意,秦绎道:“好。刘超!”

从侍卫中站出一个人来,秦绎说:“他的父兄都死在了你们盛泱人手里,算起来,你们盛泱欠他两条人命。”

他目光不动,霎时厉喝道:“那么,今日就叫他朝你们讨回来罢!”

妇人一怔,甚至还没回过神来,城门后就骤然响一声孩童的哭声,一条鲜血淋漓的舌头被扔了出来。

妇人看着那团肉,怔了数秒,猛地爆发出声哭天抢地的哀嚎,不顾一切就往城内冲去。

秦绎冷目看着,示意侍卫:

“让她进去。进去了,孤立刻将你儿子的头颅斩下来扔到你面前!”

女子身体一僵,一双红肿的泪眼至恨地看着秦绎,秦绎视若无睹。

“孤今日告诉你们一个道理。”

秦绎声量不高,却意外平静地说:“在乱世之中,比律法、道理更重要的是力量。不要试图用道义威胁比你更强大的人,否则孤有的是同你们算账的法子。”

“将这些火堆都灭了,冥钱扔到盛泱城下。”

秦绎看了一眼周遭的纸堆,吩咐道:“人群驱散,谁若再起纷争,一律打死,尸首拖去喂狗。”

老人与妇人们敢怒不敢言,只能无声且充满仇恨地瞪视他。

……所谓梁成明君,所谓梁成明君,就是这样子的么!?

“还有没有什么要说的?”

秦绎若无其事问。

众人无人应声,秦绎冷淡地一笑,最后瞧过他们一眼,也不再说什么话。甩袖道:

“回城。”

下午,那些老人女子仍在城墙下徘徊走动,虽已经不咒骂了,却也不肯离开。

秦绎蹙了蹙眉头,低声说:

“将提前准备好的东西扔下去。”

仆从抖嗦布袋,几块肉团掉到地面,遗孀们惊叫一声,瞬间扑过来含泪摸索。

“再不离去,明日还会再割五条!”

侍卫厉声喊。

遗孀们含恨抬头,秦绎面无表情。

他们数人凑到一处,嘀咕商榷片刻,终究,还是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秦绎看着那远去妇人鬓角的白色纸花,目光沉默,良久没有说话。

他的办法起到了效果,秦绎却没有什么高兴的心情——

这是被盛泱当做棋子的普通人。

乱世,最不值钱的就是人的性命。十颗金珠就能买她们如此死心塌地地来以命犯险。

多么可悲啊,她们死时,也许都不知道自己为何而死。

所谓“为夫报仇”,可是是谁造成了她们丈夫的死亡?

昏庸腐朽的盛泱王朝,平民家中揭不开锅,只有父兄充军,每月才能得到可怜的几吊铜钱作为俸禄。

他们的命,堆砌起来的不过是盛泱权贵们醉生梦死的酒肉生活;他们以鲜血汗水换来的边境稳定,受益最大的却不是他们自己。

秦绎轻叹了口气,注视着自己的双手:

如若可以,惟愿乱世终结于此,大庇天下百姓俱欢颜。

“王上,那孩子一直在哭。”

秦绎怔神间,旁侧的仆从忍了忍,还是禁不住轻声道:“是直接拖下去吗?”

秦绎回过神来,只见城下刚才被掳进来的一个孩子一直在哀嚎哭叫。

侍卫们没真的割了他的舌头,只狠狠吓了他一下。

秦绎走过去,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个小孩。

秦绎耐心地捏起他的下颌,小小的年纪,却已经饿的面黄肌瘦。

“给他一点吃的。”

秦绎吩咐说,然而话音还未落地,那小孩就突然猛地挣脱束缚,朝秦绎咬了一口!

仆从们登时色变:“王上!!”

秦绎却略微摆了摆手,看着那死死咬着他左手的小孩,狠狠在他背后一拍!

孩子吃痛大叫,松开口来,秦绎平静看着他:

“沉不住气的仇恨,是最没用的东西。”

他站起身,周遭立刻有医官围上来给他包扎伤口。秦绎却自己接过来,草草裹了一下,止住血即可。

“押下去吧。”

秦绎说,而后便神色疲惫地离开了。

当晚,果然再没有咒骂哭嚎的声音响起,慕子翎伤势的恶化再一次停滞了。

秦绎给他擦手心时,第一次得到了勾一勾手指的回应。

秦绎动作略微一顿,看着昏迷的慕子翎。

慕子翎的手指在他缠着绷带的虎口处轻轻摩挲。

一周后,情况终于有了较大的转变,秦绎给慕子翎吮出余毒时,他甚至短暂地睁开了眼。

晦暗不清的光影中,慕子翎看见秦绎半搂着他,伤口处传来麻麻痒痒的触觉。

他低低呻-吟了一声,哑声说:

“秦……绎。”

慕子翎一日日好转起来。有时候秦绎不在的时候,他也会清醒着,不知道在想什么地望着空气出神。

十二月转眼就过去了,天气一日日暖和起来。

赤枫关的黄沙依然呼啸,但府宅外的灌木慢慢越来越葱绿茂盛。

空闲的时候,秦绎就去看他。

夜里,秦绎端着碗元宵去慕子翎房间,一进门,就见慕子翎只着雪白里衣,扶着桌子,正满额冷汗地想去够另一头的茶水。

“你想要什么?”

秦绎立刻把碗放在桌子上,去搀扶慕子翎:“喝水?叫外头的仆从就是了,你自己拿干什么。你拿得到么?”

他想直接把慕子翎抱到床上,然而慕子翎不肯叫他抱。

秦绎脸色微沉,说:“你昏迷的时候哪里我没见过,现在倒摆起谱来了?”

慕子翎不答,脸色苍白,只咬着唇缓缓往床边挪。

秦绎看了他一会儿,而后一声招呼也不打地抄起慕子翎膝弯,抱起他几步走到床边,放到床上。

慕子翎垂着眼,乌发散下来,微微遮住了他的侧脸。

瞧上去憔悴又孱弱,活脱脱一个大病初愈的模样。

因为刚才行走挣扎的缘故,他心口前的纱布又渗出了几点血迹。秦绎蹙起眉头,随口就朝身边的小厮吩咐道:

“取膏药过来。”

小厮慌忙应声出去了,房内只剩下秦绎与慕子翎两个。

今日不练兵,府邸外有些嘈杂的热闹。

士兵们闹哄哄地煮着马肉,还有人领了小酒,一边哼哼家乡小曲,一边小酌两杯。

这里倒是很安静,窗子外头只有低低的黄沙吹拂声。

沙漠的月亮很大,皎白而明亮,如一个圆盘般悬在孔雀蓝的夜空,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秦绎给慕子翎倒了茶水,一声不吭递到慕子翎面前,慕子翎没接。

他眼睛微微低垂着,看着盖在腿上的被子,两根深深的锁骨在宽大的衣领中若隐若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