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幽灵宫主(六)

叶青离开快活城的时候, 她回头望了一眼这古老的楼兰的遗迹建筑。不是在看那居于其中的快活城主,她看的是那一整座的城,还有那城中千余的居民。然后她微微一笑, 隐去了无数的隐秘, 风吹过她秀雅的面容,将这一刻也渲染的蕴意深邃起来。

长河落日下驼铃阵阵, 外域的风光固然大好,关内的风景也自有其情趣。叶青借着要整理陆氏商行的借口返回了中原,她是知道一大半的剧情是在这边发生的,她也知道, 快活王的一部分势力也是一样深深扎根在此处。

她如果要对付他,自当剪其羽翼、除其耳目、夺其权势,让其陷入孤家寡人的境地, 而在那之后, 便可以一对一的“正当”对决,取其头颅, 以做穿越之资……这也实属无奈, 谁让她接连遇上的两位目标, 都是有着庞大势力的反派首领呢?

这两个世界都无法达到以一人之力,便可盖压一切的地步,她也就只能一点点地磨去他们的外力,然后再谈论以武相较。

…………

冬日已经过了最深寒的时期, 但沁阳城的天气远比其他的区域更寒冷一些。郊外, 积雪尚未融化,老天爷就又下了一场鹅毛一样的大雪。行人在半尺来高的雪地上走过, 留下咯吱咯吱的脚步的声音, 路旁树丫抖落不堪重负的积雪, 惊起了觅食的乌鸦,打破了一地的寂静。

一道灰色的影子从天地交接之处走来,他走得速度既不快也不慢,像是孤天当中唯一蠕动着的色彩,让人禁不住要将眼神落在这一小点身上,要与之一齐同行。他走到一块突出雪地的大石面前的时候,似是想要停下来歇歇脚,缓缓一路跋涉而来的辛劳,但这一想法还没有来得及实施,他的目光就被石边一节突出的蓝色的衣角给吸引住了。

他的神色凝住了,片刻过后,他终于上前,将衣角下覆盖的积雪扫开,渐渐的,露出了底下掩盖住的东西,是一具早已僵硬的尸体。

这不出他所料。这江湖上杀人往往不需要多么深刻的理由,往日里他也曾因为利益杀死过不少被诱饵引骗来的江湖客……但今次这尸体却尤为令他震怖,他万万没想到,自己会在这样一个地方、在这样一个时间里,会遇上自己万分熟悉的一个人。

以对方的身份、以对方的武功,实在不应该以这样姿态出现在他的眼前,灰影是何等聪明的一个人,他立刻就想到了,这并不是意外。

是有人想要自己亲眼看到这一幕。他或者他们,是专门为自己来的!

他往后退开来几步,他已知自己或许即将面临危险,但他仍然没有料想到对方来的是如此之快。

十数道轻盈纤白的身影从远处的方向飘飘而来,她们的身段娉婷而柔美,轻纱在寒风中飞舞而动,罗袜生尘一般,她们脚尖在白雪上轻点,转瞬间就来到灰影的身前,她们恭敬的垂着头,分列成整齐的两列,恭候着自己的主人。

而纵使有这么多年轻而美貌的少女,也不及他见到后面之人一分的震动。她的双眸如寒星秋水,肌肤若白玉冰雪,她翩翩而来,像是司掌风雪的神女,她见到自己的时候,轻轻一笑,然后一剑刺来,如同仙人一击。

灰影震动了一下,他奇诡轻灵的身法瞬间被他利用到了极致,在一个刹那间,他竟是一连往后退了七步,在最后的时刻,他更是将身体往后一折,凌空翻了个身,掠开了丈余,才堪堪将这一剑卸去。

“你是谁?”他急促问道,平复了过快运转的内息,他眼眸如隼,阴冷狠厉地盯着这一行女子的首领:“你们是快活王的敌人?”

似乎看出了此人想拖延时间寻找时机的心思,女子眨了眨眼没有答话,她手中握着的是一柄青如碧水的长剑,剑锋凛凛生寒,似刺入了灰衣人的心里。

她缓缓前行,剑身轻颤,她再出手时,却已经没有了到来之时的那股威势,她剑尖一指,像是漫无目的地随意比划,但灰衣人却生出了比之方才更为惊骇的恐惧,因为只此一剑,却恍似将他全身上下都笼罩了进去,不论他将要用出怎样的对抗,都可以在接下来的幻影中被破去,这样可怖可畏的剑法,他竟从未在这江湖上听闻过!

在心中闪过无数个应对的方案,但临到尽头,却是发现无一有用。不得已,灰衣人再退,他的双腿在雪地里犁出两道沟壑,前所未有的狼狈让他心里无比清明,他的目光中流出狠意,最后竟主动将自己的肩膀给敌人送上去!

血肉之躯暂止了对方攻势,灰衣人提起全部的内气,兔起鹘落高高跳起,他身形在空中翻转,还未等落地,他的双掌就连连飞舞起来,将围攻过来的侍女接连拍开,有用柔软长带想要将其束住的,他便一掌成爪,凶狠异常地将之彻底撕裂。他双足运劲,实已用尽了气力,拔足便向着远方逃遁而去。

女子站立在雪地上,她的面容很白,是一种如玉的莹润,她黑色的眸子注视着对方狼狈消失的背影,在惶恐不安的侍女上来请罪的时候,她只随意弹开一抹溅到肩上的细雪:“既如此,那就继续追吧。”

这一行雪地的来客迅速远离。半刻钟后,这往日里平常无奇的大石的位置又迎来了第三波的访客。这是一群由不同的江湖人组成的杂碎的队伍,有吵吵嚷嚷的壮汉,有高僧大德的和尚,有妖媚魅行的美妇,等到他们来到这里的时候,他们也就见到了那根本就没人收拾的蓝衣的尸首。

“这、这……”有人惊骇起来。

这具尸体十分的奇异。他是一个枯皱老人的模样,这并不稀奇,年轻人可以死,老年人自然也可以死。可令人惊奇的是,他的一双裤管空荡荡的,有人拨弄了一下,然后就瞧见原本是腿的地方被一对锋锐勃发的利剑所取代。那剑颜色幽幽,显然是涂上了了不得的剧毒。

这老人是一个可怕的人物,所有人都这样想。但既然他已经死在了这里,就说明,他遇上了一个更可怕的人物。得出这样一个结论,这野地的寒风似乎都更冷肃了一些。

有人咽了咽唾沫:“你们有人知道这是谁吗?”

众人面面相觑,没有人回答。没人知晓这老人是何来历,是何身份,但想到他古怪的“双足”,明显看来,这老者并非良善之辈。

有人蹲在了尸体的旁边,他仔细地打量了一下尸体上伤痕,最终在其脖子的后面发现了一道浅浅的剑印。他手指轻触,指腹上犹可感受到那还未散去的剑气。那一剑一定很快,拿剑人的手也一定很稳,只有这样,才能够留下这蜂蜇一般的剑痕。这人面上的神色也不由得严肃了稍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