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两个人还没进到自己的房间,门口忽然又来了另一行身着深黑色门派服的人。

打头的人一身玄色劲装,手握玄铁重剑,面容冷肃,看见白观尘时脚步顿了顿,转而向两个人的方向走来。

沈秋庭一见这人,脑壳就忍不住开始发疼。

这一行人正是北域昆仑剑派来参加天元大比的弟子。昆仑剑派与凌云阁一样,以剑修见长,但派中弟子偏好于重剑。

为首那人名唤楚寄雪,正是昆仑剑派剑尊林修座下唯一的弟子,也是跟白观尘和沈秋庭一辈的剑道天才,为人不通人情世故,唯独对剑道格外痴迷。

当年沈秋庭还没有失去修为的时候,天天被楚寄雪追着比剑,后来沈秋庭没了修为,楚寄雪又瞄上了白观尘,只要有机会便要跟白观尘打上一架,搞得师兄弟两人见到这剑疯子就忍不住想跑。

楚寄雪在两人三步之遥的地方停了下来,他的目光落到白观尘手上那把普通的灵剑上,忍不住皱了皱眉:“你还是没有办法出剑?”

白观尘目光动了动,客气地开口打了个招呼:“楚道友。”

楚寄雪听不出他语气中不想交谈的意思,一脸诚恳道:“恕我直言,你天赋比我好得多,若非要困在前尘中不能自脱,这是在浪费你的天赋。”

同辈剑修中,唯独当年凌云阁清虚道君座下的两位弟子被他视为对手,可惜一位入了魔,另一位百年前不知为何再也拿不起本命灵剑了。

他向来不懂这些爱恨情仇,只是觉得身为一个天赋卓绝的剑修,拿不起自己的本命灵剑,太过残忍了些。

这话的内容实在有些欠揍,偏偏这人语气诚恳,一时竟让人不知道揍还是不揍好。

楚寄雪身后的昆仑弟子面面相觑,尴尬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任是再好脾气的人被这么戳伤口也得恨不得跟楚寄雪打一架吧?

终于有个昆仑剑派的小弟子看不过去出来拉扯了一下楚寄雪:“师叔,我们该去找住的地方了!那个……我有一点剑道上的问题想问一下师叔,师叔我们快些过去吧。”

楚寄雪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冲那小弟子点了点头,道:“好,先过去。”

说完,楚寄雪冲白观尘说了一句:“希望下次白道友能用本命灵剑与我重新比试。”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那小弟子落后一步,苦着脸向白观尘行了个礼:“白仙君勿怪,我家师叔就是这么个性子,没有什么坏心的。”

白观尘表情淡然:“无妨。”

小弟子如蒙大赦,飞快向着楚寄雪追过去,生怕一会儿看不住他家师叔又得罪了什么人。

沈秋庭注意到,白观尘的手在灵剑上轻轻摩挲了一下。

他心里骤然一疼,想也不想地一把抓住了白观尘的手。

见白观尘诧异地看过来,沈秋庭才觉得自己冲动了,试探着询问道:“师兄是为何……才不能拿起饮雪剑了?”

“不知。”白观尘平静道,“无论有没有饮雪,我依旧是剑修。”

他已经忘记了自己为什么不能拿起饮雪剑,只是能够让一个剑修拿不起本命灵剑的心魔,必定是极为深重的执念。

他想不起来,自然也就没有资格拿剑。

沈秋庭心里乱七八糟的滋味翻江倒海,却在白观尘的眼神中奇异地平静下来。

也对,拿不拿得起本命灵剑,都不妨碍白观尘是一个剑修。

而且是最好的剑修。

乍然一来到个新鲜的地方,凌云阁中一帮半大小子都兴奋得厉害,大晚上非嚷嚷着要去城中喝酒。

林琅趁着白观尘出门去跟掌教商议事情,偷偷摸摸来了沈秋庭和白观尘的院子,把沈秋庭给拉了出去。

沈秋庭原本不太想动弹,架不住林琅忽悠,还是跟着出去了。

一帮人选定的地方在天音城城中心的一家酒肆中。这间酒肆是天音城中难得热闹点的地方,客人不算少,一行人拼了两张桌子凑在一处,开了几坛酒,正热热闹闹说着闲话。

沈秋庭从少年以后就没怎么参加过这样热闹的集会,乍然间竟觉得有些怀念。

他挑了个不起眼的地方坐下,听着一群小辈闲扯历年天元大比的轶事奇闻,不知怎么的就扯到了百年前。

一个弟子说:“当年白仙君参加的那一届大比,团战中一人一剑就全灭了天音门中同级别的十人,那可当真是惊艳绝伦啊。”

另一个弟子插嘴说:“这事我晓得,听闻当年天音门那十位仙子各个都是天香国色,遇到的其他对手多多少少会怜香惜玉一些,偏偏咱们白仙君就跟看着演武场的木头桩子一样,半点面子都不给。”

沈秋庭喝了一杯酒,想起当年自己坐在天元大比的看台上看见的场景,有点好笑。

“赛场上本就没有男女美丑之分。”一位女弟子反驳了一句,又转而叹道,“也不知什么样的绝代佳人才能入了白仙君的眼。”

“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听闻白仙君有过一个心上人。”那弟子的声音忽然低了下来,偷偷摸摸地开始八卦,“传闻清虚道君原本有意让白仙君修太上忘情道,结果被白仙君给拒绝了,说他心中有人,修不了太上忘情。”

其他弟子听完这话,纷纷觉得不靠谱:“白仙君看着就像个无欲无求的,哪里会有心上人?就算真有那么个心上人,会这么多年一点风声也没传出来?”

那八卦的弟子被冷嘲热讽地嘘了一番,涨红了脸,说了一句:“爱信不信。”便跟几个相熟的弟子勾肩搭背喝酒去了。

沈秋庭饶有兴致地坐在一旁听完,心道这小弟子也不知道是谁座下的,消息还挺灵通。

这事虽然听着像极了胡说八道,实际上还真不是胡说八道。

当年白观尘即将突破金丹前,清虚道君曾找他谈过一次话,问他愿不愿意修太上忘情道。

太上忘情者无欲无求,是窥得大道最好的一条路,除了清苦些不能动情以外,也没有别的毛病。

沈秋庭自己是个什么德行自己知道,平生最爱万丈红尘里的鲜活欲望,从来都没对太上忘情道有过什么想法。白观尘却跟他是两个极端,明明还没有修太上忘情道,就已经看起来无欲无求得紧了。

他当时正在清虚道君身边帮老头处理门派事宜,闻言都以为白观尘要答应了,却不料白观尘看了他一眼,垂下了眼睫,道:“师父,徒儿不能修太上忘情道。”

徒弟到底选择什么道路归根结底是徒弟自己的事情,清虚道君倒是没有什么意见,只是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这是为什么?”

沈秋庭拿朱笔给手上的账本勾了个圈,闻言悄悄地竖起了耳朵。

白观尘不急不徐行了一礼,道:“徒儿有心上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