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该回家了

耗费数月时间将横滨化为一触即发的炸/药桶, 最后所做的,不过是投入一粒火星。

在“组合”的残党入场之后,局势像滴入了冷水的油锅,猛地炸裂沸腾起来。

早就蓄势待发的猎犬部队倾巢出动, 立刻投入镇压。死屋之鼠所属, 伊万和普希金都被派了出去, 用尽各种方法藏在暗中激化局势,逼得异能特务科彻底派出所有有生力量, 只剩下一个守卫薄弱的空壳。

黄昏之时,费奥多尔出神地望着窗外被爆炸和火焰染红、较之平时颜色更为热烈的天空,拿起一旁的白色绒帽扣在了头上。

“该出门了。”

站起身之后,他并未迈步离去, 而是朝着沙发上正仰头看着他的雨宫翠伸出了手。

“不和我一起去吗?”

在片刻的迟疑之后,雨宫翠慢吞吞搭上了那只手, 借力站了起来。

少年的心情, 并不如自己想象中高昂。

但意识到这点的下一秒,对方已经顺着手上传来的力道往前扑, 整个没入他的怀抱之中,脸颊像幼猫一样在肩头来回拱动着。

像是被某种焦灼的欲望所驱动, 然而又不知如何表达, 只是被驱使着摆出更为亲密的姿态。

已经很习惯于这幅撒娇的样子,费奥多尔的注意力短暂移开, 揽住少年腰部的同时,抬手揉了揉对方后脑勺上柔顺的黑发。

他温柔地施以安抚, 低声地在耳畔呢喃着。

“没关系, 没关系……很快就结束了。”

等到在那张书页上落下最后一笔。

攀附在同类身上恣意生长的恶性肿瘤、被硝烟战火笼罩着的城市、一手策划了这幕景象的自己, 以及被这份罪恶深深淹没、死死绑缚在身边的少年。

他追逐至今的夙愿将会实现, 所有人都能得到平等的解脱。

松开逐渐冷静下来的雨宫翠,费奥多尔任由那股喜悦与期待感在心头涌动,带着少年离开据点,走进了门外逐渐降临的夜色里。

------------------------------------------------

和之前的筹谋布局相比,接下来反而是最简单的环节了。

根本没有意料到书页存在的消息已经泄露,成员倾巢出动的异能特务科余者寥寥,几乎没闹出什么动静,就摸到了研究室的门口。

边缘沾满血迹的IC卡在指尖灵活地打了个转,随之被雨宫翠扣在了感应设备上。伴随着“嘀”的一声轻响,指示灯由红转绿,原本严丝合缝地紧闭着的金属门扉无声滑开,将内里的珍藏彻底展露在入侵者面前。

白炽灯洒落下大片过于刺眼的冷色灯光,在地面铺设的光亮瓷砖上反复折射。

鼻尖飘荡着在先前战斗中沾染的血腥味,若有若无,四周则是极端的寂静,几乎连身边人心跳和呼吸的声音都能捕捉到。

雨宫翠静静地停留在原地,而费奥多尔则少有地忘乎所以,匆匆越过他,径直朝着房间中央的展示台走去。

四面玻璃之间,静静躺在黑色衬布上、毫无特点的空白纸页。

据他仅有一步之遥。

察觉到大本营被入侵之后,猎犬和其他军警必定会尽快回援。但如何安全撤离,已经是无需考虑的事情——只要能拿到那张纸。

稍微平复了呼吸,一步步地靠近。

在移开遮罩、伸手触及书页之前,背后的少年下意识急促出声。

“费佳!”

他的动作一顿,但并没有应答或转身。

尽管不知道对方呼唤自己意欲为何,不过和回应相比,无疑是把面前的书页握于手中更加重要。

——身后传来了轻微的叹息声。

伴随着什么尖锐之物破空而来的风声,右侧的肩胛骨猛地一痛,随之扩散开一阵阵由弱渐强的麻痹感。

怎么可能……?!

费奥多尔难以置信地回头,捕捉到少年正缓缓放下枪口,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朝着这边绽放出一个不含恶意的纯粹笑容。

“不用过于担心,只是麻/醉/枪而已。”雨宫翠朝他晃了晃手中的武器,随即将其丢弃在一旁的地面上,“我稍微更改了药物配比,生效时间会短一些。”

半边身体都已经不听使唤,朝着书页伸出的手也无力地垂落下来。

葡萄酒红的眼睛微微闭合,鸦色的睫毛不由自主地轻颤着。事情的发展翻转得过于突兀,即使是一向以计谋自傲的魔人,心中也充满了无法理解的荒谬感。

“你的……记忆恢复了吗?”

这是他的第一反应,却被对方摇头否决了。

“没有哦。托手术的福,我现在依然非常、非常地热烈地喜爱着费佳呢。”

他顿时失笑。

“说什么喜爱——”

但是,和那双毫不动摇、一眨不眨地凝视着自己的闪亮黑眸对视,已经滑到嘴边的讥讽之语逐渐消散了。

某个更为跳脱、却一直被他忽略的可能性,终于在这一刻浮上心头,化为了某种明悟。

【喜爱。】

【喜爱着费佳。】

【被我赦免的爱人,应该迎来的不是抹消存在的末日审判,而是……切实的幸福。】

——对费奥多尔为自身安排的残酷结局感到不满,却又无法对抗平日相处时他所下达的命令,被命运推搡着前进,最终在不得不做出抉择的最后一刻,抬起了枪口。

功败垂成的懊恼与愤怒、猝不及防被这个人背叛的不甘与怨怼,像是骤然裸露在阳光下的积雪一样,蒸发为徘徊的惘然,最终彻底消散了。

“……是这样啊。”

想通所有关节的青年,似乎一时不知做出何种表情,最终展露出一个略带自嘲、意味复杂的浅笑。

就算扭曲了情感,失去了记忆,被他夺走后安放在身边的雨宫翠,本质上和过去并无不同。

面对在意的个体,甚至比当事人本身更加希望这个人能够获得救赎。

只是在将“费奥多尔的信任”和“费奥多尔的幸福”放上天平权衡之后,毫不犹豫选择了后者。至于破坏计划的负疚感、面对自己时的心虚和忐忑,类似的负面情感早就在手术后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吧。

倚靠着展示台的身躯缓缓滑落,他向前伸出了还残留着些微知觉的左手。

“过来,翠。到我这边来。”

像是之前几个月的每一次呼唤一样,被叫了名字的少年步伐轻快,毫不迟疑地小跑到他身边,扶着已经无法站立的费奥多尔半躺在地板上。

交握的左手勉力抬起,轻柔地抚摸对方垂下的脸颊。

视线已经开始变得朦胧。

但依旧可以确信的是,雨宫的手紧密地覆在自己的手背上,并没有逃避或抗拒的意味。黑色的眼睛里,神色也是一如既往的恒定的愉快。

“你应该已经知道了,我的异能力可以通过触摸发动,瞬间夺走性命。”费奥多尔轻声问,“不逃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