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第2/3页)

“是时候履行我的诺言啦。”

徐霜策站在他身侧,只“唔”了声,眼底有一丝柔和的神色。

宫惟双手抬起,犹如从天地中召唤什么,柔和强大的神力如轻纱般一层层释放出去,充斥了整个人间。

紧接着,无数星星点点的光芒从山川大地升起,在夜空下汇聚成千百朵明亮的光晕。随即那光晕又哗然四散开来,各自拖着迤逦的尾光,飘向人间各地的仙门。

宴春台、谒金门、沧阳宗、褪婀、巨鹿城、甚至高悬天际的医宗金船……所有修士都不约而同抬起头,望着夜空下梦幻般绚丽的盛景,不知是谁最先发出了难以置信的声音:“这是……这是归魂吗?”

“是黄泉下的逝者归魂?!”

“魂兮归来。”升仙高台上,宫惟眼底倒映着千万星海,微笑道。

“当日我杀上升仙台时,曾经许诺死于我手之人,来世皆赐功德傍身。如今不仅赐予功德,还令众魂各自投胎回到本家,这样便能血亲不断,再续前缘了。”

远处褪婀方向,长孙澄风御剑而来,降落在两人身后的升仙台上,缓步走上前来,怔怔望向那千百个奔赴各家的明亮魂魄。

宫惟没有回头,指着巨鹿城方向笑道:“澄风,你看,你们长孙家损失的那十一名子弟如今都投回本家啦。”

长孙澄风嘴唇微微发抖,半晌抬起手来,抚摩自己胸膛心口的位置。

只有他知道这里曾经被一剑贯穿,但致命的创伤已经愈合,连痕迹都消失不见。

因为有一个人无声无息地替他死去了。

“我的……”长孙澄风仿佛终于鼓起了勇气,颤抖地问:“……我的那个弟弟呢?”

宫惟沉默片刻,徐霜策也没说话。

“你想让他活吗?”半晌宫惟才问。

蝶死梦生中被杀身夺舍那一刻的绝望,现世升仙台上复活那瞬间的震惊,血缘深处错综复杂的恩怨……无数前尘往事,都如走马观花般从脑海中掠过,最终化作茫茫一片空白。

“我想让他活,但我不想再见到他了。”终于只听长孙澄风沙哑道。

“我是个有私心的凡人,只想与白霰一起,百年后共葬在巨鹿城的太湖边。”

夜空已经恢复岑寂,那千百团转世的魂魄,都各自奔赴故园,消失在了人间。

“世间事有如意者,亦有不如意者。”良久宫惟在夜风中叹了口气,既没有答应,也没有回绝,只唏嘘道:“度开洵应该也是这么想的吧!”

这时罗刹塔的神光凌空而至,尉迟锐从褪婀来到升仙台,裹挟着满身酒气,走上前来。

他明显被众人敬了很多酒,但脚步非常稳健,眼神也一片清明:“都回归本家了?”

“差不多吧!”宫惟微笑道,“仙门各家未来几年出生的婴儿,都是当初在升仙台下战死的子弟,而且生来自带功德,对修行是有帮助的。”

他怡然呼了口气,仿佛终于完成了某个重大的责任:“此间因果终于闭环啦!”

玄门百家之所以会一心修建通天大道,归根结底是源于对飞升的渴求,以及受了鬼太子的蛊惑。如果不是因为他们阻拦宫惟,宫惟也不会在最后关头被迫杀上升仙台,那些年轻子弟也不会命丧他手;此间因果太复杂,远远不能用谁对谁错来一言蔽之。

宫惟是可以撒手不管的,但他仍然尽心尽力,把每个战死的魂魄都投回了本家。

尉迟锐回头望向谒金门方向,似乎有点开心,少顷道:“他们给你修了个东西。”

宫惟没听清楚:“什么?”

长孙澄风一手扶额,无奈道:“镜仙为人间殚精竭虑,玄门百家莫不感激,因此在请教东天上神的意见之后,为您起了一座神庙,万望勿嫌粗陋。”

宫惟愕然回头看向徐霜策:“神庙?!”

徐霜策伸手掩住了宫惟惊异的眼睛,声音中带着不明显的波澜,像是一丝笑意:“跟我来。”

一行人御剑直下升仙台,半刻钟后,宫惟终于得以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站在了一个既陌生又熟悉的地方――原刑惩院旧址。

刑惩院是应恺在蝶死梦生中建立起来的,宫惟曾经在那里生活过好几年,也有过很多快乐的回忆。但在现世中,刑惩院从头到尾都不曾存在过,因此这里一直都是依山傍水的平坦空地。

现在这片空地上竟然建起了一座精巧华丽的神庙,正门牌匾上题着三个金戈铁钩的大字,宫惟一眼就认出了那笔迹,是徐霜策写的――

天道观。

这道观三进三出,通体一色白玉青金,灿烂犹如云端琼林,在漫天星子映照下仿佛仙境。宫惟不自觉微微张开了嘴,半晌一把抓住徐霜策的手,声音都不太稳了:

“给我的?”

在此之前长孙澄风曾经代表仙门各家,来打探过宫惟对于建庙立观的看法,但被宫惟百般推辞掉了。他当时的说法是:“世人求神拜佛,多是心有所求,但我是不会因为有人拿贡品来拜我,就去满足他所求之事的。善恶奖惩自有因果,久而久之世人便会发现求我完全没用,长此以往,我的香火再鼎盛也会消失,我的宫观再华丽也会被废弃;因此不如从一开始就不要立观,还是省下银子来造桥铺路、施药施粥吧!”

当时宫惟确实打心底里是这么想的,所以他以为自己说出这番话后,玄门百家便会将立观之事搁置。

谁知尉迟锐他们还是建起了一座天道观,而且还在原来刑惩院的地址上!

“徐霜策说天道无相,因此里面没立神像,也没放供人跪拜的蒲团。”尉迟锐怀中抱剑,站在天道观门口,坦诚地道:“而且建在这山上,根本不会有人来拜你,隔壁东天上神庙那三间泥瓦房的香火鼎盛多了,都是去求财的。”

徐霜策淡淡地瞟了他一眼,尉迟锐立马闭上了嘴。

“……这得花多少钱啊,拿去做善事多好呀。”宫惟对周围一切都充耳不闻,嘴上仍然不住推辞,行动却非常诚实地推开了道观大门,眼底竭力掩饰着兴奋的光:“仙盟各处百废待兴,还有好多散修门派……这柱子上刻的是小狐狸纹么?”

徐霜策从容道:“是。狐通福音,取吉祥之意。”

宫惟难耐的喜悦喷薄而出:“我有神庙啦!!”

宫惟脚不点地冲进道观正殿,瞬间就消失了。

长孙澄风笑起来。尉迟锐也摇摇头,虽然不理解这喜悦从何而来,但内心也不由痒痒地好奇,抬脚便想进去看看:“这里建好后我还没来过……”

下一刻不奈何横在了他身前。

只见徐霜策一摆手,那动作非常轻描淡写,从容道:“你俩可以走了。”

说着他头也不回地跨过门槛,尾随宫惟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