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大梦(第3/3页)

白色的是周遭环境,红色的是满地鲜血。

周遭欢呼的普通人一茬茬倒下去,宛如一片片被割下的芦苇。芦苇雪亮柔软的团团白絮,在这里,变成了鲜红的飞溅的,血花。

他们有过其他表情,或许恐惧,或许惊慌,或许惧怕。

然而,五条悟不在意。

他的双手,变成了死神的镰刀,一刀下去,横扫一大片。

哀嚎声,惨叫声,求饶声。

只是短暂的背景音乐。

那双手,抬起,放下,收割着人命,残忍又快速。

像是克苏鲁之神的降临,对于这个世界没有半分善意,只有无理由的恶意。

曾经的理由,已经被夺走了。

所有的芦苇倒下了,满地血污,血流成河,有男人掉落的烟盒在上飘着,顺着这条可怖的血色河流漂荡。

所有的欢呼不存了,唯余寂静,万籁俱寂,有女人腕上的珠串坠落下来,叮当作响,冷白珍珠也染了红。

偌大的一个地方,立着的,唯有五条悟。

雪白的头发,浓白的睫毛,也被血染污。

修长白皙,骨节分明的双手,还在滴着血。

“滴答、滴答……”手上的血滴落下去,落入五条悟脚底下的血色河流,汇聚在一起。

这天地,仿佛只有五条悟一个人立着。

雪白的头发已经被血濡湿,软塌塌地黏着少年的额前,轮廓上。额前一缕被染成红色的刘海,顺着发梢滴落下一串血珠,无声地坠落着,滴答一声落入脚下的血色长河。

他仰头睁着眼,白色睫毛上滚下血珠,宛如红色的眼泪。可他就这样睁着眼,任由血色的眼泪落在自己脸颊上,缓缓流下来,然后慢慢顺着轮廓流到下颌处。

整个过程,五条悟俊美的五官陡然变得锋利无比,像是一把冷亮的刀刃。

而这时,角落里的那扇门,再次打开了。

穿着黑色高专校服的夏油杰开门进来。他整个身体先进来,右手握着门把关门,看见这个大厅内的惨状以后,猛地一下后退,背砰的一声撞上门,紧紧抵到关紧的大门上。

整个大厅,名为盘星教的地盘。正是这个团体,雇佣杀手害死了天内理子。

简单来说,这些人是为了自己的信仰,害死了一个无辜的女孩子。

有那么一瞬,夏油杰觉得他们该死。然而,当眼前的一切真实地呈现,夏油杰一时也无法接受。

盘星教白色肃穆的大厅上,所有人都倒下了,只有一个少年站着。

他雪色的头发,已经被血染红,脚底下,则是蠕蠕而行的鲜血酿成的河流。周遭,残肢断腿,洒落的肉块内脏,像是一个刚刚形成的炼狱修罗场。

这真的,是人间的景象吗?

夏油杰不敢置信。

而白色肃穆的大厅上,那个少年仰着头,身穿黑色的高专校服,如一颗黑色的深沉的钉子,狠狠钉在这副炼狱阿修罗图画之中。

同时,也狠狠钉在夏油杰的眼睛里,似乎令他难以忍受这一切。

然后,那个人缓缓眨了眨眼。

接着,慢慢地转过头,看见了夏油杰。

“好慢啊,杰。”说这话时,五条悟的语气平淡到极点,仿佛在说今天天气般的寻常。

夏油杰仍是一脸震惊。

他真的……

他以为偏执的,杀人的,从来是白辞。

可为什么,却是悟了呢?

眼眸转动了一下,五条悟注定到这间白色大厅中央,唯一的平台。平台之上,放着蒙着白布的那具尸体。

黑色的鞋底踏着血河,枉顾那些死去的人们,慢慢走了过去。

没有魂灵般,他孤零零地游荡到那个平台旁,看着平台之上的白布,白布微微凸起,显出一点点人的身体轮廓。双手还在滴血。

他在衣服上擦了擦,又擦了擦。

夏油杰的到来,五条悟也不是很惊讶。刚才那个成年版的夏油杰已经来过了,现在出现一个高专版的夏油杰,也没什么稀奇。

是没什么稀奇,抑或是他已经全然不在乎了。

双手擦了又擦,还是在滴血。

总觉得这样不好。

沾染着鲜血的双手去触碰那一层白布,总感觉非常不好。

可最后,总要自己去揭开那层白布,与死去的人告别。

而这时,凭空出现了一个黑衣男人,也穿着黑色的高专校服,比五条悟还高点。男人一身黑,黑色皮鞋,黑色高专校服,还戴着黑色眼罩,只有头发,是雪白的。

五条悟感觉很眼熟,这份熟悉感让他没有第一时间出手杀死男人。

戴着黑色眼罩的男人慢慢走过来,道出了此刻五条悟的真相:“哎呀呀,你看起来相当疲累啊。所以,还是我来吧。”

说着,男人伸出手,帮他揭开了那层白布。

说时迟那时快,五条悟迅速出手将白布之下的那具身体抱了起来,紧紧地抱在怀里。

说起来,怀里的这具身体也不很重,反而相当轻。据说人的灵魂只有二十一克的重量,而失去了灵魂,身体就真的很轻了。

他就把那具冰冷的身体紧紧贴在怀里。

而戴着黑眼罩的男人抓着揭开的白布,然后松了手,看着五条悟道:“你这么在乎这个人啊。”

“你想他是谁了吗?”男人问。

“白辞。”五条悟答道,语气平淡,还是跟刚才夏油杰搭话那样的寻常口吻。

然后,他没有再说话。

人类基因本能的破坏欲与杀戮欲,刚才瞬间提升了五条悟的腺上激素,宛如一辆加大马力极速飙升的越野竞赛车,整个过程令他无比地畅快,无比地嗨。

然而,没有人能一直保持这个状态。

没有人能一直立于情绪的顶峰,无比的畅快,连希腊众神也会喜怒哀乐,遭遇诸神的黄昏;连西方圣人基督死而复生的前夜,身边环绕信徒与追随者,却也是孤身一人;连释迦牟尼有感于生老病死,痛楚异常,摘了那株粉嫩的六月荷花,安置于妻儿枕畔,一刻顿悟,自此也才求道。

诸神、圣子、佛陀,原本也曾爱过,活过。

“哗”的一声,汹涌的潮水从脑内退过去,余下的只有最初的,最纯粹的情感。

半晌,他再次开口,叫道:“琉璃。”

“我的……琉璃。”

最后,有什么冰凉的,如无色琉璃般的液体,从那双冰蓝的眼眸滚落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