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攻心(第4/5页)

城门楼上,吴王宋思明坐在椅子上,眉头紧锁。

主帅王承海手按帅剑,目光冷冽,注视着望不到尽头的黑色潮水压向城墙,脸上没有丝毫怯战,只有为将者该有的冷静和淡漠。

王承海寒门出身,一步步爬到辽西大都督的位置,是宋暨的死忠,这点从宋暨把其父母妻儿送还,让他自行决定去留就能看出来。

大玥满朝文武,总有几个对宋氏忠心耿耿的臣子,忠心到愿意搭上全族性命为宋氏慷慨赴死的地步,这可能是愚忠,但没人能改变这些人‘忠军报国’的信念,王承海便是这样的人。

其实当年大将军许烈,也是这样的,位极人臣功高震主都没反,为的还不是报答当年,被孝宗皇帝赏识、从一介屠户变成王侯的恩情。

王承海的身侧,除开严阵以待的辽西军将士,还有密密麻麻的百姓,男女老少皆有,被绑着手脚,用绳索穿在一起,绑在城墙上,哭嚎声压过了两军对垒的人马嘈杂。

萧庭和萧墨等十几名萧家长辈,被双手反绑,站在王承海身侧,不停地在破口大骂,却听不清声音。

城外已经列阵的西凉军将士,瞧见此景,同样破口大骂,骂辽西军不是东西,枉为男儿。

辽西军集体沉默不言,只是握着手中的弓弩刀枪,等待着主帅的一声令下。

他们心中或许有愧疚,但职业军人就是如此,只服从主帅命令,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一声令下同样义无反顾,如果没有这种冷漠到残忍的战斗意志,怎么配成为大玥的主力军团。

王承海可能也不想这样,但他为了宋氏,想要守住庐州,必须这么做。

只有这样,才能限制住西凉军无坚不摧的火炮,只有和西凉军正面攻防,他麾下的军队才能保证庐州不失。

陈思凝站在许不令身侧,瞧见这场景,肺都快气炸了,怒骂道:

“都是中原人,岂能以妇孺为挡箭牌?番邦蛮族才会干这种事,他们要不要脸?”

许不令周边的将领都在骂,萧绮和萧湘儿强行跟了过来,站在护卫后方,脸上的怒意不加掩饰,萧湘儿指着城墙的方向,怒声道:

“宋思明,王承海!你们敢动我萧家族人,我屠尽尔等全族!”

声音很大,但远在几里外的城墙,显然听不见。

萧绮紧紧攥着手,保持着该有的镇定,她等待了许久,等待到西凉军已经蓄势待发,随时能擂鼓攻城的地步,庐州城上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杨尊义来到许不令身旁,眉头紧锁,询问道:

“世子殿下,对面要死守,怎么办?”

萧绮咬了咬牙,开口道:

“行军打仗,没有不死人的,东部四王行不义之举,我军无可奈何,事后骂名我萧家背,用火炮攻城,无需多虑。”

萧湘儿脸色一变,焦急道:“庭儿和二伯在城墙上,岂能用火炮攻城?”

萧绮冷着脸:“三军将士能死,我萧家人就不能死?战场之上岂能有妇人之仁……”

许不令抬起手来,制止了两姐妹的争吵,思索了下,轻驾马腹,朝着庐州城走去。

“相公!”

萧绮一急,连忙想劝阻,却被陈思凝拦了下来。

毕竟许不令只要不走到城墙底下,凭借超凡武艺,没人能伤他。

阴风猎猎,庐州城内外气氛压抑到极致。

两军数万将士的注视下,许不令单人一马,走出了西凉军大阵,缓步来到了庐州城墙一箭之地外。

“许不令,你个孬种,放炮打啊!来都来了,还在城外磨磨蹭蹭,还指望他们把爷放了不成。我都能看明白的局势,你个榆木脑袋难不成看不出来?”

城墙之上,萧庭气急败坏破口大骂的声音总算能听清了,时不时还向王承海和宋思明那边吐口唾沫。

萧墨等萧家老人,在来庐州的时候,就已经知道有去无回,朝代更替哪有不死人的,萧家横跨三朝,见多了这种狗急跳墙的事情,只要萧家人没死绝,就没什么大不了的。

而城墙上的百姓,显然知道要面临什么,有哭嚎有哀求,但在两军对垒之间,声音渺小得可怜。

许不令骑乘大黑马,在一箭之地外停下,脸色冷漠,看向上方的王承海、宋思明、和众多辽西军将士,冷声道:

“我许不令,今天过来,不是和你们谈判的,只是来告诉你们一件事。”

声若洪钟、远传两军阵营。

王承海眼神冷冽,不为所动,城墙上的守军,听得清清楚楚,也是沉默不言。

宋思明眼中恨意滔天,大骂道:

“许不令,你这乱臣贼子,以下犯上,行谋国篡位之举,我宋氏即便只剩一兵一卒,也不会让你得逞。”

“谋国篡位又如何?”

许不令骑在追风马上,扫视巍峨城墙上方密密麻麻的辽西军:

“你们拦不住,没人拦得住我。天下间,没有我不敢杀的人,没有我不能杀的人。攻城前过来,只是告诉你们一声,我攻庐州,是为平四王叛乱,让大玥重新一统,免去天下万万百姓战乱之苦。城墙上的百姓同样是百姓,今天若是死在这里,账算在辽西军身上,事后我为他们报仇。”

许不令马缓行,冷冽眼神扫过上面的一个个军卒:

“辽西军是朝廷主力军,所有兵员长安皆有记载,可能有缺的,但九乘九都在,其中包括了尔等的籍贯、家小、父母妻儿可还健在。你们若是不信,我随便给你们说来听听。”

许不令从怀里,取出一张八百里加急送来的信纸:

“辽西军,幽州守备军,武烈营,伍长陈平,幽州固安县陈家村人,父陈五郎,母王氏,兄陈安,子陈大牛。

伍卒王富贵,辽西建平县山头乡人,父王继才,母赵氏,弟王多宝……”

满城阴云之下,洪亮嗓音远传城头。

许不令字句清晰念完纸张上所有的名字后,收起了信纸:

“以老幼妇孺为挡箭牌,这个头不能开,为给后世警醒,今天城上百姓若枉死,辽西军二十万人,连同父、母、兄弟、子女,我会派人挨个登门缉拿,直到杀绝为止,无论纸上的人,今天有没有站在城墙上。”

城墙上的守军,依旧鸦雀无声。

王承海紧紧攥着剑柄,直视许不令的双眼:

“你以为本将怕你?!”

许不令没有再理会城墙上的目光,从马侧取下弓箭,开弓搭箭亮如满月,箭如流星,直接射向王承海旁边的萧庭。

“庭儿!”

“许不令!”

两声急呼从后方西凉军大营传来,悲伤而震惊。

箭矢直指萧庭咽喉,连萧墨都目露错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