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抬头的第十六天

“阿年。”叶繁星眼眶陡然有些发热, 他知道阿年是在安慰他,阿年其实心里怕着呢, 是他非要逼她走上这么一条路,还不好回头。

叶繁星第一次觉得自己卑鄙无耻,“你不用这样,我肖想的,比你肖想的过分多了,你不必事事都为我考虑。”

左右他的声名,本就狼藉, 再添一条确实没什么。

可若是真的将阿年都搭上了,他会后悔的。

他初时并未察觉心中内疚,到了此刻,才真实感受到, 那种真心想要保护的感觉, 与情爱不同, 仅仅只是出于心中仅有的那点良知。

何况, 阿年肖想的,或许是与她心心相印, 而他肖想的,却是满眼不可置信的赏了他一些耳刮子,骂他无耻肮脏,叶繁星靠在车厢边, 只觉疲累。

“叶大哥, 你不用愧疚, 我若是那种常人眼中的女子,我也不会答应你这般胡作非为的想法,谁又能知道, 我也是在肖想一个我得不到的人呢,我们之间,倒也不存在谁利用谁。”

阿年及至此刻,忽然心中感慨不已,她只觉一切似有天定,一饮一啄,上天都是安排好了的。

她入国公府做奴婢,十七岁被世子点中,再后来世子教她认字习字,并未教她什么女则女训之类的书,而是教她三字经开蒙,她自己又去看了话本子,世子也并未阻拦。

她的世界,从来都不是常人女子里的世界。她也很庆幸,她一开始看的话本子,都是那些大胆寻求真爱的勇敢女子,所以,从她开始懂得情爱之后,梦想的,便是这般的爱情。

恰好,身边出了个叶繁星。

又幸好,今日周玄清的反应,并不是一点用处都没有。

正想的入神,叶繁星敲了车厢门:“去陈府吧。”

车轮倾轧之声响起,阿年抬眼,见叶繁星面上又恢复了往日的潇洒不羁,不由很是佩服,这个人,真是的。

阿年和叶繁星到了陈家,却见大门紧闭,丝毫不见迎客的态度,阿年扫了眼叶繁星,看他面色如常毫不意外,只耳间泛了一点红。

真是少见,不由心内暗忖,叶繁星到底做了什么,竟然让周玄宁这般生气。

上去敲了许久的门,莺歌倒是出来了,一见叶繁星便冷着面色:“夫人如今寡居,不便见客,诸位莫要再来了。”

竟是连阿年都带上了?阿年连忙探手扶住要阖上的角门,露出一丝笑:“莺歌,莺歌,好姐姐,是我,阿年。”

莺歌犹豫了下,还是留了条缝隙:“阿年,你也回去吧,日后若是想来看夫人,便独自前来。”

阿年笑的甜:“好姐姐,今天我是专程来看阿蕴的,今日寒食节,没什么好吃的,只想陪陪阿蕴,让他高兴高兴。”

“不用了,小少爷和夫人玩的很好。”

叶繁星叹了口气,和阿年说道:“阿年,你去吧,好好陪陪长姐说说话,我走了。”

莺歌见他要走,便也没有把门继续阖上,阿年无奈,只能跟着莺歌进了陈府。

叶繁星回头看了眼重新紧闭的门,闲闲扯了扯嘴角,眸中带着坚定,旋即转身走了。

有些事,急不得。

回到家,恰好碰到叶婉回来,叶繁星近些日子与叶婉关系有些不太对劲,自从叶繁星上次质问她关于自己的身世,越发让两人的关系紧张了。

“娘,您回来了?”叶繁星略微颔首,该有的礼数不能少,叶婉是真正的世家大族教养出来的,打心里对这些繁文缛节极为重视,他虽嗤之以鼻,却也不想让叶婉不痛快。

见儿子主动示好,叶婉总算缓和了面色,应了一声:“嗯,今日去哪儿了?”

“去了一趟暖春园,园子要闭了,为来年计,还得好好打理一番。”

将叶婉送了回去,叶繁星松了口气,他外头的事儿,一概都还未与叶婉说,叶婉自来便也任他折腾,从不过问。

此时阿年正和阿蕴玩的开心呢,陈家宅子不大,人也不多,周玄宁将里头改了不少,将一些空屋都打掉,做了一大片的园子,假山林立树木成荫,阿蕴十分喜欢。

只是她心里惦记着事儿,时不时就注意着周玄宁和莺歌,见主仆俩只是与往常无异,该吃吃该喝喝,说话也是欢声笑语的。

想到叶繁星带着水光的眸子,还有微红的耳尖,阿年有些心酸,叶繁星的路,远远比她要艰苦的多。

不止是世俗的偏见,更有无穷的阻力,横亘在他面前的,是一座无形的大山,也不知他要如何跨过。

陈曦蕴玩累了,喊着要喝水,阿年引着他去洗手,陈曦蕴洗着手忽然叹了口气。

阿年忍俊不禁,摸了摸他的头止不住笑:“小小年纪,这么叹气,小心长不高。”

阿蕴白了她一眼,自从父亲去世后,阿蕴比从前要懂事许多,虽看不出什么大变化,却还是能感受到一些小的细节,譬如,阿蕴再也不会提父亲和奶奶了,对母亲也越发懂事,极少发脾气。

“阿年,是不是因为叔叔跟娘吵架了,所以他不来了。虽然和你玩也很开心,可你是女的,叔叔是男的,男人还是应该跟男人玩。”

陈曦蕴一脸‘你不懂我’‘你是个女人’的表情,端起自己专属小水壶喝起了水,脸颊鼓鼓的,红润可爱。

阿年听的心口一梗,这小子最近又看了什么书?却还是连连点头:“阿蕴,叔叔跟娘吵架,你怎么知道的?”

阿蕴忽然四处的看,见四下无人,便小手弯成筒状,凑到阿年的耳边,奶声奶气的道:“我看到叔叔拉娘亲的手,被娘亲甩开了,然后叔叔抱了一下娘亲,可娘亲还甩了他一巴掌,不过离得有点远,我听不到说了什么。”

小小的孩子,玩的脸蛋通红,却装作小大人般,不住的摇头叹气:“哎,其实叔叔也挺好的,若是他做我的爹爹,其实我也不介意的。”

阿年听的目瞪口呆,这真的只是个八岁小孩么?

想起那日陈曦蕴偷偷摸摸藏的小人书,她终于明白叶繁星为什么讨好阿蕴了,恐怕不仅仅只是为了讨好阿蕴。

时不时的送他一些书,那些书里的东西,还有他平日潜移默化念经似的话语,一言一行都别有目的,让阿蕴都不介意他掺和进来,甚至不介意做他的爹爹。

阿年现在仔细想来,叶繁星做的每一件事,好像都有些目的,幸好,她与他上的是一条船,也幸好,他图谋的,与自己并无什么纠葛。

哎,这个人,真是的。

摸着陈曦蕴的小脑袋,心里却不住的嘀咕:你就是再希望再喜欢,你娘不同意也没用。心里对叶繁星有些许气恼,竟是连孩子都不放过。

此时倒也歇了将自己和叶繁星的事告诉周玄宁的想法,叶繁星大概也是病急乱投医,想起他那日的状态不太对,阿年有些后悔,答应的太过草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