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7章 走出来的人(第2/3页)

陈敏佳叹气:“感觉好像香港回归之前的股票,都说国家一定会兜着,绝对不会让股票下跌呢。”

结果呢,结果就像娘娘说的那样,国家该应你的?凭什么给你兜着啊!

女工跟着苦笑:“那时候哪能想这么多,我们都以为我们是国家的人啊。长江航运这么重要,连通东西,居然说停就停了。等米下锅就没米了。”

她虽然瞧不上那趁机讹诈援疆干部的同事,却清楚同样没存钱习惯的家庭很多。房子是单位分的,吃饭在船上和单位食堂解决,衣服都有单位一年四季发的各种制服鞋子皮带,孩子又上的是航运系统的学校。工资月月按时到账,不够花还能去预支;那你凭什么要求别人不潇洒人生,非要辛辛苦苦地存钱呢?

现在,真变天了,包括她自己在内的大家都懵了。

郑明明倒是安慰了句这位大姐:“还好,大家不是自己站出来主动去新疆打工了嚒。只要愿意改变努力适应,总归还是有路走的。我妈经常讲,人都是被逼出来的。姐姐你们这么多人主动报名去新疆,就能证明你们的精神啦。”

哪知道这位酷爱爆料的姐姐又扑哧笑出声,一个劲儿地摇头:“你以为大家是都真想去新疆当农民啊?那他们还不如去乡下承包地呢。我们武汉的田可不比新疆肥沃多了。”

三个姑娘来了好奇心,追着她问:“去新疆不当农民还能干什么?真没其他工作挑选的,干建筑工什么的更累,不比电子厂还累。”

前任服务员同志满脸意味深长,压低了声音道:“表态,表明我们能吃苦的态。大家都传言不会所有船都停掉的,还有这么多领导喜欢坐船呢,肯定得保留一两条旅游观光船,专门用于接待。这留船就得留人,留哪些人呢?得经过考核。报名去新疆干活就是考核方式。这个能证明我们吃苦耐劳锐意进取的精神。”

初中生们惊呆了,这都是什么神操作?到底谁在传播谣言啊。她们完全没听说过啊。

难不成外面的人都是抱着这样的奢望才登上西去列车的?那到时候他们会不会闹事啊?

仨姑娘不约而同地将目光转移到正津津有味吃棒棒糖的陈老板脸上,这棒棒糖她号称是给三小只同学买的,结果又借口小孩吃糖容易蛀牙,直接都揣她荷包里了。可见大人在孩子面前永远都能无耻得理不直气也壮。

不过她们管不了大人吃棒棒糖的事了,她们就关心这谣言的源头。

陈老板矢口否认:“我也是第一次听说。”

照她说,未必是有人精心策划,好让职工们心甘情愿背井离乡去干活,很可能是客轮公司职工一厢情愿的自我麻痹与幻想。

他们在船上干了一辈子,做梦想的都是船。所以不管上级有什么举动,他们的第一反应都是跟自己的本职工作捆绑在一起。人永远只会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事。

不过这些她不打算跟车厢里的职工分享,反而泛泛道:“不管是不是这么回事,过去多干活总没错,人家计件工资,多做才能多挣钱啊。挣钱总不吃亏。”

陈大爹也给女工鼓劲:“是啊,凭什么的劳动挣钱,光荣!”

仨姑娘只面面相觑,一桩简单的劳务输出怎么叫她们咂摸出勾心斗角的影子了呢。果然不管是什么际遇,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好在火车各种颠簸,终于在大家彻底发霉之前抵达了目的地。

下车的时候,小三儿同学夸张地吸了口车外的空气,大声宣布:“再不下车我就发芽了。”

张副县长亲自到火车站接人,他还要顺带着和援疆干部完成.人员交接工作,后者得赶紧奔赴自己的工作岗位了。

张副县长听了小三儿同学的宣言,笑着伸手摸这小家伙的脑袋:“我们是种子,要成长为参天大树啦。”

小三儿幽怨地看他,大人的理解能力怎么能这样弱呢,他的意思明明是:“我都闷成土豆了,再闷下去一准得发芽。”

周围大人都笑出了声,所以夹杂在里面的尖叫就尤其的刺耳。先前那位丢钱包的女工大喊:“哎,钱,说好给我一百块钱的,怎么能不给钱就走?”

叫她扯住了胳膊的援疆干部眉头紧锁,到底从钱包里掏出了五十块钱给这人。

对方还不依不饶,居然伸出手自己从里面抽一百块钱的钞票,嘴上念着:“你们干部要体谅我们老百姓的不容易……啊!”

女人发出大叫,惊恐地瞧着自己的手腕被个十几岁的小丫头给捏住了。明明就是一只普普通通的手,人家瞧着也不像是用力的模样,怎么她会感觉自己的骨头都要被捏断了一样?

吴若兰面无表情地将那一百块钱抽了出来,重新还给援疆干部,冷若冰霜地吐出三个字:“要点脸。”

下岗女工瞬间崩溃:“你说谁不要脸呢?你说谁不要脸!”

张副县长皱眉呵斥:“你要不想干,直接坐车回去,这又不是包身工。谁也不会强迫你。”

女工又开始大喊大叫:“你们是一伙的,就想逼我走,呸,你们做梦!”

张副县长已经不理睬她了,只招呼人:“动作快点,大家跟我走,今天先去团部把东西放下,吃过饭再去田里采西红柿。多采多拿钱。”

陈凤霞等人也赶紧跟上,这儿人生地不熟的,连语言都未必通。真要走丢了,那麻烦可真大了。

工人们上的是大巴,浩浩荡荡一排车子才装下这么多人。陈老板一家跟着张副县长坐上了吉普车。

郑明明他们落座的时候,看见之前那个又哭又骂的女人终于耷拉着脑袋,满脸不忿地还是跟着同事上了大巴车。

嗐,真不明白她到底要闹腾什么。

郑明明默默收回了视线,伸手摸出手机,在上面敲下了一行字:在命运发生重大转折的时候,在乌云压顶的时刻,我是否也会用哭泣耍赖来反抗命运的不公呢?

她没有发送任何信息,而是将它存储在手机的草稿箱里。

手机倒是振动了下,收件箱里出现了新短信,来自于姜杰:你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啊?我真有大惊喜等着你。

郑明明迅速敲下一行字:我们到新疆了,每天都在面对惊喜。

可惜这里的信号大概是时有时无的,反正她的短信发不出去了。嗐,算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张副县长点完车上的人,追问了句陈凤霞:“陈老板,大雪小雪呢?这回没一起过来?前段时间她们老说要过来采风来着。”

他半开玩笑半认真道,“我们克斯县也有优惠政策的,到时候要是开个制衣厂什么的,我保证能争取最优厚的条件。我们这边的刺绣同样很有特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