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3章 盛夏的果实

县里的干部布哈亲自将人送进了农场,又再三再四地拜托人家帮忙照应这些小孩。

“好好管,让他们多学多做,不要让他们喝酒瞎胡闹。”

好话说了一箩筐,他又要给韩教授的研究生递烟。

研究生赶紧摆手,表示自己不抽烟。

陈凤霞怕布哈热情过头,反而让研究生尴尬,就笑道:“他们是抱着想要好好学习,回去建设自己家乡的心过来的。麻烦你们多费心了。”

这批来的六十个人,方主任留下了三十个,剩下的全都被陈凤霞打包送来农场。其中一部分学习“水稻+”的种养殖技术,另一部分就是学如何养殖蝴蝶。

因为蝴蝶羽化之后存活时间短,所以为了保证婚礼和其他庆典活动蝴蝶的供应,养殖的人必须得学会如何控制蝴蝶的羽化,这样才能长做长有。

嗯,得快点让他们掌握技术赶紧养起来。夏天一过,金秋时节的婚礼跟各种庆典活动可是扎堆的。不赶紧把钱挣到手,那么多前期投资的成本要如何收回头?资本家要保持资本家的原则。

农场有集体宿舍,新人们留下干活,吃住就都在农场里。

人送到位了,布哈也该走了。

这个面色黧黑的中年干部有点不好意思,吭哧了半天才开口:“陈老板你是好人,把人交给你我放心。”

他有些不安地搓手,因为等不到陈凤霞的回应而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

陈老板倒不是要故意晾着他,而是她不愿意被发好人卡。说好了多少人就是多少人,不然她这边不好安排工作。还有就是,除了她开口要的以外,他们主动送出来的都是男青年。而大山中真正更需要主动走出来的恰恰是那些沉默的女孩。

“我这边需要更多的是绣娘,你看我手下的员工是不是女同志居多?下回我再要人的话,麻烦你们送女孩子出来。”

布哈脸上露出了为难的神色,尴尬地嘟囔:“她们家里不愿意。”

陈凤霞奇怪:“怎么就不愿意了,不都好好的嚒。”

布哈为难道:“有拐子,有拐子去寨子里哄骗人,把人给拐走了。”

陈凤霞脑袋瓜子嗡了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真是拐子?”

布哈点头,瞧着难受极了:“她们听不懂外面的话,人家把她们骗走了,她们想跑都跑不掉。”

陈凤霞一肚子火:“对,你们不让女娃娃上学,想把她们变成傻子好欺负。你们能欺负,旁人更加能欺负。人家晓得她们好骗,以后就盯着哄她们。这种事情永远杜绝不了。”

布哈垂着脑袋,就默默地受着,也不吭声。

陈凤霞愤愤道:“我要女绣娘,后面我要女同志,会说普通话识字的女同志我才要。不想被人哄又想出来见世面挣钱的,自己学。”

布哈没有回答她的要求,就闷闷地念了句:“我回去了,我回去带队去新疆采棉花。”

陈老板一拳打在棉花上,差点儿没活活怄死自己。是啊,多好,去采棉花,连话都不用和人说,只要低下腰埋头采棉花就好。

得,这些人指望不上,只能靠自己。可是她又能做到哪一步呢?

掌握话语权的人无意,他们心痛女子被拐卖不过是自己的私人财产被偷盗了,造成了他们的损失。被剥削被奴役的人已经习惯这一切,都忘记了要争取要反抗。

她一个外人能做什么?

陈凤霞没有送布哈去车站。她知道涌泉县的现状不能单纯怪在某一个人头上。但她还是愤怒,愤怒于情况都已经糟糕成这样了,他们还是原地踏步。做太平官的前提是,你要真能让一方太平。

也是,被拐走的女子生死不知下落不明,那就当她们从未出现过好了,依然天下太平。

陈凤霞拿出了资本家的做派,先是让绣娘们写信回家,强调她还想招人,但是必须得会说汉语还要会认字。时间已经过去一年了,老板没耐心再等。如果她们还是没有进步的话,她就去别的地方招工。会刺绣的也不止这一处。

陈老板又动用自己是合作社投资人的身份,开始筛选雇佣山民的资质。家中有学龄期女娃却不上学的,一律不要他们干活。她要的合作社工人,家里的小孩必须得上学。

理由是,合作社项目是受到上面表扬的,要申请专项资金补助的。人家上级领导会派人下去审核,到时候一看义务教育都没搞,还给个屁的资金补助。

至于是什么专项资金,陈老板没说。对于山民而言,什么上面,什么领导,就已经足够了。再具体的事情,说了大家也理解不了。

反正,你晓得是很大的事很重要的事就好。大人物无需对小人物解释太多。

陈凤霞的电话打出去,冯丹妮答应帮她盯着这件事。

闵老师的母亲是本地人,本地人做事总有这样那样的关系圈子框住。这家的大婶子来说两句好话,那家的大叔过来求求情,都不容易,那就松松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陈凤霞需要的不是马虎眼,她需要强制性地执行。既然该做这事的人着重点看的是稳定,不管是欣欣向荣还是一潭死水的稳定;那就让她来做这个阴阳怪气的恶人好了。

反正当老板的都没良心,做恶人反而能叫他们知道自己不好招惹。

陈凤霞叹气:“叫你费心了,给你添麻烦了。”

油橄榄种下去之后长到现在早就存活,其实也没什么特别需要打理的地方。合作社的山民们主要任务就是扦插牡丹和摸摸香的枝条,扩大种植面积,以及采摘摸摸香叶子。

现在,她突然间要筛选雇工,是在给冯丹妮的事业添麻烦。万一引起山民的逆反心理,到时候他们集体闹事,无人肯来采摘,那就问题大了。

自古以来,男人在这种事情上都出奇的团结。

冯丹妮不以为意:“没事,你早该发火了。你就是太面瓜太好说话。当初他们这些乡政府是怎么答应你的?给办识字班,动员督促女孩子去上学。他们哪条做好了?做不好还想当没这回事吗?有什么好怕的。他们闹事不干活,那就找别人来干,全国各地都有农村富余劳动力。他们自己都安排不过来,要组织人去新疆采棉花呢。”

冯老板给陈老板打了气,后者心里才稍微顺畅了些。

虽然知道此事绝不可能一蹴而就,但是她还是难受啊。

被拐走的女孩会经受什么样的命运?结果基本上无外乎两条,一个是被卖进色.情场所,一个是被卖给光棍。前者如果没有□□,根本生存不下去。后者是同根同枝,一个村一个乡都抱团,地方执法者也默认同样的事情不断发生。

其实就算她们会说普通话也识字又能怎样呢?满足这两个条件的受害者从来就没断绝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