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考量 明日早些过来看我,好吗……

以如今夏倚照在朝中的威望, 暂理朝纲似乎并不出人意料。

她位列高堂,居于龙椅时,心中涌起莫名情绪。

这些都是拥护宋寒时的党羽, 如今匍匐在她身前,对她高呼颂词。

先前萧国一战, 似乎让他们明白, 在如今这样的局势中, 像夏倚照这般的人才能给他们极大的庇佑。

本以为十年异地而处, 夏倚照即便不是萧人,也已经生出了萧心,如今却是完全推翻, 她依然是从前那个意气风发、刚正勇敢的夏小将军。

是人心易变,也是他们变了。

卫城心中五味杂陈,却又难掩喜悦与欣慰。

犯下那么多错误之后, 他们最终还是走上了正轨。

东宫。

“娘亲!”宋回见到夏倚照进门, 一下子就扔下了手中的笔冲了过来,“今日下朝怎么这么晚?”

他已经接受了现在的局面, 知道宋寒时昏迷不醒,夏倚照暂代朝纲。

自然是花了一些手段, 但是夏倚照有兵权在手,那些声音也就不了了之。

她从未想过要谋朝篡位,只是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似乎再也回不了头。

她将宋回抱了起来, 揉揉他的脑袋, “今日起,少练些功夫,让夫子多教你一些学问知识。”

宋回茫然地看着她, “为何?”

她不是一直说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能荒废练功么?

夏倚照没说话,揉了揉他的脑袋,轻叹口气。

不过是短短几日,体会了至高无上的权利,她越发体会到自己本就不愿意被束缚。

那龙椅高高在上,却又无比冰凉。

她做将军时,只需要奋战沙场,磨练兵将,将武器磨练到最锋利。

可是一旦坐上那个位置,她要面对的不仅仅是战术与武力,更是要懂得平衡帝王之术,很重要的一部分便是人心,

而她最不喜欢也最不擅长的就是与各色各样的人打交道,朝中那么多大臣,心思各异,不仅仅要看他们呈上来的奏折,更要做出决断。

既要获得他们的认可与信任,也要恩威并施,树立自己的威严。

其中的许多弯弯绕绕,都不是夏倚照所喜欢的。

“阿回,你与我说实话,若是让你当皇上,你开心吗?”她帮宋回整理着衣领,宫中只有他们二人,屏退了其他人,母子俩可以说说真心话。

宋回显然很诧异,看着蹲在自己面前的女人,“娘亲……我……”

他脸庞还稍显稚嫩,却已经不小,已经是十岁的年纪。

夏倚照觉得不能再将他当成小孩子看待,她也想知道他的看法,“没关系,你有什么都可以直接说,为娘不是外人。”

宋回抿了抿嘴角,似乎是在考量,片刻之后,还是诚恳道:“娘亲,如若这是我的责任,我便想尽力去试试。”

他并没有自己所坚持所喜欢的东西,与他母亲不同,他的心性似乎就是普通孩童,全然比不上夏倚照小时候坚定,似乎很小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自己要的是什么。

在萧国的那十年,他一直被灌输着宋寒时是他的父亲,是一个英雄。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在他心里只有夏倚照才是他的英雄。

她那般强大,从不虚与委蛇,他若是当不成她那样的人,也想离她稍微再近一些。

亦或者是为她分担一些压力。

因他本就前路未定,他也看得出这几天夏倚照脸上疲态明显,像是并不喜欢这个位置。

夏倚照闻言定定地看着他,忽而喉头一梗,轻轻将他抱进怀里,拍着他的后背,什么都没说。

烛光微弱,风从未关紧的窗户缝隙里吹进来,视线变得摇摇晃晃。

榻上的男人似乎早就醒来,只是没什么力气,远远望着走进来的女人,眉眼染上丝丝笑意,“阿照。”

他勉强撑着身子起来,脸色依旧苍白,身旁并未有人服侍他,从白天到黑夜,便是他独自一人在等待她的到来。

夏倚照蹙起眉头,在他身旁坐下,按下他的肩膀,“既然没力气,就不要乱动。”

宋寒时摇摇头,伸手圈住了她,“阿照,外面……现在如何了?”

他其实心知肚明,为何夏倚照迟迟不来看他,为何不告诉他关于外面的一切事情,为何不曾有人来探望,又为何没有向他请示朝中的任何事情……

他心中早有预感,只是还抱着最后一丝希望。

他不想让自己与夏倚照之间闹得这般难看,如若可以,他愿意一直装傻下去。

只要她还愿意来看他。

夏倚照闻言眼神闪烁片刻,却是什么都没说,只是这般望着面前的男人。

过了很久,她才面无表情道:“宋寒时,你还要装傻吗?”

话音落下,她能明显看到男人脸上的情绪凝滞起来,什么东西变得缓慢,在两人之间逐渐凝固又破碎。

最后落入空气中,什么都不剩下,只有淡淡的疏离与哀伤。

“阿照,你想做什么都可以……”宋寒时从未像现在这般虚弱过,就连说话时都带着颤音,若不是就在夏倚照耳边,似乎都会虚弱到听不见。

只要不是离开他的身边,糊涂一些又何妨?

夏倚照心中却有些不是滋味,忽而推开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旧梦已醒,你又何必装出一副深情模样?”

宋寒时眼神闪烁,眸光漆黑地望向她,“……当时在火场,我不是故意抛下你。”

一想起那时见到夏倚照后背染血的模样,心就一阵揪痛。

“我不该将你留在那,兴许你就不会受伤……咳咳……”

他忽而咳嗽几声,本就苍白的脸色显得越发透明,额头浸出薄薄的汗,脑内传来一阵眩晕的痛感。

夏倚照望着他如今这幅模样,嘴角忽而紧抿,打断他道:“你不必解释这些,我也并不想听。”

倘若先前他这般解释,她兴许还会斟酌几分,可是到了现在,他所说的每个字都无比苍白。

这个男人的言行不一早就让自己失去了在她这里的信任,每次都说自己不是故意,却每次都把事情做了,事后再来苍白狡辩。

宋寒时还在轻咳,除了夏倚照那一棍之外,还呛入了许多浓烟,太医只是简单来看过,还未痊愈,如今只是望着在榻前的女人,分明离得不过是咫尺的距离,却好像相隔甚远。

远得他都触碰不到她。

夏倚照从未见过他这般狼狈的模样,即便是曾经求她原谅,他也带着他帝王的骄矜与清贵。

毕竟是从小锦衣玉食长大,在一片赞叹敬仰声中坐上帝位,无论是在何样的境地,似乎都不会低头。

唯一一次,便是跪在她面前解释,求她回心转意。

只是那一次他也没有与她说实话,没有任何能说服她的理由,只有最苍白的辩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