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一把红缨枪

嘉勋六年的夏天,热得有些诡异。

偏幽作为二皇子的书童,不得不侍立一旁跟着听课。这一次他从婴儿时期慢腾腾长到七岁,狠狠地操练了一下自己的耐心。

由于是早产儿,身子骨偏弱,在这酷暑里站着听课,偏幽苦不堪言。这不,外边的知了叫了没多久,他就晕了过去。好在一旁的二皇子眼疾手快,一把抱住了偏幽,这才没让他伤上加伤。

二皇子虽才九岁,但体格强壮,身高在一众皇子中傲视群雄。这下子他看见偏幽晕倒了,顿时课也不上了,连呼太医。

后来偏幽悠悠转醒时,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自家的府邸。而由于这次的事件,偏幽这个书童被换了下来。至于二皇子吵闹的反应,则更让淑贵妃觉得不能留个貌美柔弱的男童在儿子身边,免得带出什么坏风气。

偏幽自然是求之不得,乐在其中。由于是家中幼子,又是早产儿,本来林尚书家就没准备送幼子去当书童。只是机缘巧合下,偏幽还是被二皇子挑上了。

看来这次晕倒也不亏,偏幽暗道。至于前途什么的,他从没在乎过。

后来时光辗转,偏幽身体越发不好,很少出门,什么二皇子三皇子之类的早已被偏幽忘了个一干二净。平日里只有个将军的儿子常找他玩,且酷爱在偏幽面前舞刀弄枪,显示威风。

少年一把红缨枪,耍得虎虎生威,虽有卖弄之嫌,但能看出功底很扎实。偏幽此生身体不好,别说动个什么刀枪剑戟,执笔久了都累得不行。所以偏幽爱躺着,院子里也摆有好几架美人椅。

有天,偏幽正躺在树下的摇摇椅上午睡,却被一阵狂踢乱舞之声弄醒了。将军儿子不知道发什么疯,拿起红缨枪就往树上戳,时不时还拿脚踹。

“伍戎,今儿个你发什么疯,脚不疼么?”

伍戎停下了自己的暴行,转过头来狠狠地盯了一眼偏幽。只是他眼眶都红了,这眼神没什么力度。

“怎么了?”偏幽仰躺着拿起旁边的扇子摇了起来,眯着眼道。

“哼,”伍戎看着偏幽混不在乎的模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拿起红缨枪狠狠地往前一扔,就把这棵用来乘凉的树给洞穿了。

偏幽倒也不来气,疲懒道:“要发疯找你爹去,别在我这处撒气。”

“你——”伍戎拔出红缨枪一把扔在地上,猛地跳上了偏幽的摇摇椅,色厉内苒道,“我父母要给我娶妻了,你就没一点表示吗?”

“噢,那恭喜恭喜。”

轻飘飘一句话砸下来,伍戎又来了气,一把将偏幽摁在了椅上,道:“你是不是当真什么都不懂?”

手里的扇子掉了,偏幽有些烦躁起来,道:“放开,今儿的药还没吃,我要进屋了。”

伍戎闻言眼神黯淡许多,没再说什么,慢腾腾地从椅子上爬了下来后,捡起红缨枪就飞奔出去了。

偏幽见人走了,就翻了个身,懒洋洋地又睡过去了。

后来好几周伍戎都没再来过,丫鬟打听后告诉他,伍戎从军去南疆那边历练了,为此将军府里闹了好几次呢。

唉,偏幽叹了一声,有些遗憾,这下子没有漂亮的红缨枪可看了。

后来偏幽身体越发不好了,一天天的也不关心人事物了,只是懒懒散散地躺着,怎么舒服怎么来。

所以当二皇子继位后,让他进宫当个什么侍卫的时候,偏幽一头雾水,觉得这个新皇帝脑子可能有点什么。

进宫很多天了,也没什么任务分派给他,只是好酒好菜地招待着。偏幽也不心急,一天天的能躺着绝不坐着。几天后,当皇帝来到这里握着他的手诉衷肠时,偏幽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像这次成了某个早死的白月光。

新皇帝说:“九岁那年,你从我身边离开了,无论我怎样吵闹也不能让你回来。那一刻我明白了,只有权力,只有权力才能让我得到我想要的。”

偏幽面无表情地听着新皇的絮絮叨叨,偶尔不想听了就垂眸装累就势躺下,皇帝也毫不在意,一直一直絮絮叨叨着。

“偏幽,如今我已大权在握,没有什么能阻挡你我了。你就在宫里安心住下,我一定会治好你的体弱之症的。”

偏幽没说话,偏幽睡着了。

从此偏幽宫里住,要什么有什么不亦乐乎,虽然在朝堂民间,他的名声坏得不能再坏了,但他听不到,装作不知道。

承担压力的新皇帝越发暴躁起来,面对偏幽的时候也带出了几分暴烈之气。他的上位之路本就湮灭着血与骨,温柔从不是他的性格。

所以当偏幽再一次拒绝亲密接触时,他愤怒地杀了偏幽身边伺候的所有人。

于是理所当然的,偏幽病得越发严重了。

在昏昏沉沉之际,只听见皇帝握着他的手哭泣,说着什么再来一次,绝不如此。

偏幽想翻个白眼,或者冷笑一声,可是他没力气了。没过多久,他就去了。

后来皇帝跟大臣们掰扯,非要让偏幽以皇后之尊下葬。封建帝国,大臣们暂时干不过皇帝,于是偏幽就轰轰烈烈的风光大葬了一回。只是皇帝的威望也一降再降。

没过几年,伍戎收复南疆,风头一时无两,风风光光归来。而皇帝则沉迷于炼仙丹,在朝政上也越发暴虐。

在一个雷声大振的夜晚,皇宫里厮杀的声音不绝,但无人敢过问。

之后不久,皇帝病逝了,稚儿成了新皇,手握兵权的伍戎开始了自己的摄政生涯。

稚儿慢慢长大,与摄政王之间的矛盾一触即发。伍戎在摄政的位置上呆了太久,不但不还政,还在大庭广众之下掳走了当朝状元。

状元又气又恨,恨不得把伍戎剁碎喂狗。但伍戎却只是偶尔过来抱着他,并不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

唯一怪异的是,他非要状元郎躺在一棵大树下的摇摇椅上,还在大冬天的逼着状元拿着扇子摇。

状元郎怎堪受此大辱,在皇帝暗地里联系他后,他便下定决心为皇上除了这大害。

朝堂上暗地里风起云涌,可姜还是老的辣,皇帝败了,被囚禁在宫廷之中。状元郎此时此刻早跟皇帝心心相惜了,只好以自身生命要挟伍戎,保住皇帝的性命。

在状元郎用匕首抵着自己脖子时,伍戎又想起了那人轻摇扇子的模样。那是个没心没肺的人,断不会做出眼前这个人的举动。

在那一刻,伍戎悟了。

虚影就是虚影,永远成不了真身。以相似之面貌,做出不符之举动,乃是侮辱。

伍戎大笑起来,拿起身旁的红缨枪,一把掷了出去。

状元郎不可置信地低下头,胸膛处鲜血汩汩而出,银色的枪柄狠狠地扎进了身体。那把红缨枪将状元郎穿了个透心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