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出事了,出大事了。

林国公府世子爷的小女儿,林灼灼,魔障了。

一连昏迷四天四夜,一朝醒来,抬手便抡人一记响亮的耳光。

扇的还是一向疼爱她,护着她,堪称端庄、温柔、娴淑典范的堂姐,林真真。

“六七个太医都瞧不出是何病,怕是中了邪,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附体了吧?”

“我瞧着也像,那日打人时,眼眶赤红……”

事情一出,林国公府上下议论纷纷。

宝扇郡主爱女心切,最后急得没了法子,干脆请了几个得道高僧入府作法,法坛就设在林灼灼的小院子里。

“南无阿弥多婆夜……”

“哆他伽多夜……”

“哆地夜他……”(1)

捉完妖魔鬼怪,几大高僧昼夜不停,念着《往生咒》,超度亡灵。

说来也奇怪,打完人的林灼灼,原本精神状态不大对劲,被《往生咒》安抚几日,竟奇迹般的好了起来。

“原来,往生咒这般灵验。”几个丫鬟簇拥在纱帐外,笑了,“咱们姑娘得救了!”

床榻上的林灼灼,一双美眸骨碌碌转动,正透过粉红纱帐,再次打量未出阁前的闺房。

林灼灼也说不清怎么回事,她明明记得自己被一碗药汁,毒死在十八岁的那个冬天,一睁眼,竟诡异地,又活了过来?

聆听一连两昼夜的“往生咒”,被如此一超度,仿佛上一世真的变成了过去,林灼灼心绪逐渐平静下来,接受了重生的事实。

她重生回了十三岁这年。

未嫁之时。

真好。

“灼灼……”

宝扇郡主萧盈盈,是林灼灼亲娘,正在法坛上跟随高僧打坐念《往生咒》,骤然得知女儿好转,萧盈盈欢喜得连忙往女儿闺房奔。

推开门,对上的就是女儿身穿莲红寝衣,坐在梳妆镜前,含笑描眉的侧影。

女儿又在臭美了,看来是真的好了!

“娘……”林灼灼从镜中看到多年不见的娘亲,原本带笑的眸中,立马浮起水意,回头喊“娘”时。

说不出的娇气。

见女儿既会臭美,又会撒娇了,萧盈盈紧绷的心弦,彻底松了:“谢天谢地,我的灼灼终于好了。”

“娘,什么‘我终于好了’?发生什么了?”重生前那一刻的事,林灼灼不大有印象。

“不记得就算了,反正否极泰来,晦气之事都过去了。”萧盈盈接过女儿手中的眉笔,笑着替女儿画眉。

妆成,林灼灼在娘亲的陪同下,去花园散心,一路穿花拂柳,春光明媚。

尤其看到满树新抽出的嫩芽,林灼灼心情越发喜悦起来,只觉自己如同那树枝一样,熬过了寒冬,重获新生。

这一世,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林灼灼正攀折了朵桃花,缠着娘亲给自己簪上时,娘亲的大丫鬟玉婵,快步走来道:

“郡主,大夫人派人来说,二姑娘挨了那一下,脸上有些不大好,询问郡主能否再从宫里请一个太医来?”

为了挨的那一巴掌,已经请过一回御医了。

再请第二次,可见比较严重。

萧盈盈心疼极了,连忙点头。林真真那丫头无缘无故挨了打,实乃无妄之灾,要是还落下疤,可就是她女儿的罪过了。

林灼灼听了,却心头犯疑,给了林真真一巴掌的事,她自然记得。

力道是重了些,但并未指甲划伤,顶多面皮微微浮肿,怎会两三日过去还未养好?

还要去宫里换个太医来瞧?

陡地,林灼灼想到了什么,心头一个冷笑。

“娘,当时女儿病糊涂了放下了错,如今女儿好了,该早点去给二姐姐赔罪才是。”林灼灼撺掇娘亲一块去。

萧盈盈点头应下,若非前两日女儿一直病着,她早该去大房走一遭了。

林国公府,大房。

“娘,灼灼只是磕伤了脑袋,那日闹不清状况,才会胡乱来了一下,您就别再气她了。”

梳妆镜前,林真真轻抚左脸,再度为林灼灼开脱。

大夫人姜氏面有怒气,那日一巴掌落下,她恰好前去探病,在房门口目睹了全过程,如今心口还疼着呢。

一把拉下女儿捂脸的手,再度端详女儿面皮。

她女儿倾国倾城,一张白皙细致的芙蓉面,如今被打坏了,真真是要了她的命。

没了倾城容颜,日后女儿还如何攀高枝,谋一门好亲事呢?

一寸寸审视,大夫人姜氏忍不住数落女儿道:“也就你傻,被人打了,不知道扇回来,娘要去讨个公道,你还要阻拦!”

林真真不接话,只凝视镜中的自己,分外平静。

大夫人姜氏犹如一拳打在棉花上,气死了:“算了,算了,不管你了,你好好等着太医来吧!”

说罢,一甩帕子,气哼哼走了。

从镜中瞥见娘亲离去的背影,那般气急败坏,林真真极轻的叹了口气,娘亲这脑子真真是不好使。林灼灼是什么人,板上钉钉的准太子妃,这样尊贵的身份,她们母女敢明着去动么?

背地里摆上一道,已是极限。

对着镜子,指腹轻轻点在伤痕上,林真真喃喃自语:“这点轻伤算什么,待太医二度上门验伤,带来的好处,多着呢。”

一来,能损坏林灼灼在太子心头的形象,疯魔乱打人,还往死里下手。

二来,能进一步博得太子殿下对她的怜惜。男人么,怜惜你越多,真心就越多。

三来,能让林灼灼母女从此欠了她,心存愧疚,改日多捞些好处回来。

“我林真真,怎么可能被白打?”林真真嘴角勾起,眸底一片挑衅。

正在这时,院子里传来丫鬟的请安声:“郡主好。”

“哟,登门道歉的来了。”林真真抿唇笑了,她就喜欢看林灼灼在她跟前,低头的样子。

三两下,蒙上一块粉红面纱,歪去临窗美人榻上,假寐。

心腹丫鬟红玉见了,哪有不懂的,忙拧了自己大腿一把,再奔出房门口,含着泪,对前来探病的萧盈盈和林灼灼道:

“郡主和三姑娘见谅,咱们二姑娘……见脸上总不好,昨夜又淌眼抹泪一个通宵,方才好不容易睡着了。奴婢不忍心唤醒……还望郡主恕罪……”

红玉噗通一下,跪倒在地。

好一个忠心护主,会演戏的。

萧盈盈是菩萨心肠,从不将人往坏里想,又哪里瞧得出侄女主仆在演戏。见小丫鬟眼底含泪,心头咯噔一下,越发要快点瞧瞧侄女到底如何了,才行。

绕道小丫鬟,萧盈盈快步进了房门。

林灼灼也不拆穿,跟随娘亲进了门。

一进门,但见一个月白色衣裙的姑娘,面朝房门口,侧躺在美人榻上。往日白皙的面容蒙上了一层粉色面纱,双眼阖上,眼角却挂着晶莹的泪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