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世界编号:4

槐夏的眉梢眼角皆含春意, 纤细白皙的手指拂过胸口,月光洒落,依稀可见道袍上绣着莲纹。

花错转头看向郑照, 似乎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跟她走?

郑照敛袖笑了,如果它不想去, 此刻就会断然拒绝, 而眼下它的犹豫便是想去。可若是任由它跟着槐夏去了, 那么他今夜何必等在这里?

他是一个极其容易陷入这种境地的人, 任何事物都能轻易的让他感受到进退两难的煎熬。

“若是你想去, 那便随她去吧。若是征询我的想法, 我不希望你和她去。”

花错回头看槐夏, 摇了摇头说道:“我不去。”

“果然今晚又是白跑了一趟。”槐夏笑着转动轻罗小扇, 露出半截藕段似的手臂, “自发现郑公子是出来接你的那刻,我便没想着能带你走,小女子不打扰两位, 就此别过了。”

说着她施礼消失在三尺窄巷的路口, 一缕芳魂远去。

花错跟着郑照往见容堂走, 一步三回头的看向东边碧桃院,仿佛有些不舍。

郑照止步看向他,问道:“怎么了?”

花错小声说道:“她是鬼,之前没有被魇住, 主人发现会生气的。”

郑照笑道:“表妹她不会知道的。”

花错闻言露出笑容,眼睛弯得像柳梢头上的月亮, 郑照这时才发现它的眼睛暗藏着金色,似乎几次喂血使它产生异变。他回身抓住花错的手腕,用悬在腰间作装饰的金丝嵌珠匕首割出一道伤口, 金色血液缓缓从血管中流出。

黑色的皮肉是枝干,银色的毛发是枝叶,金色的血管则是脉络。

花错眨着眼睛看向郑照,茫然无知却极为相信他。

郑照收回匕首,放下花错的手腕,并未它整理了一下衣袖,叮嘱道:“虽不知你跟脚为何,但我和张倩的血于你而言是外物,依赖外物而产生异变也在常理之中,如果你感到不适,记得跟我说。”

“好的,我记住了。”花错认真的点头,手腕上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两人并肩走进见容堂,此后的日子便没回去张家。

郑照白日与花错拜访各座神庙,夜里去看槐夏在倚门路过的凡人,这些日子看下来,她似乎更偏爱年少书生,尤其是家境贫寒还刻苦求学的,与他们巫山云雨,又每每在离开前留下银钱。

“算是嫖资。”槐夏这样解释道。

及至夏末,胡延年递了名贴子门拜访。宗正寺的主簿在京城不算什么人物,在河间却是少见的天子近臣,盘桓在河间的这几日,他整日吃宴,大碗小碗燕窝鱼翅下肚,一点都没进补到,反而感觉体虚了。眼下回京的日子已到了,他竟然比赵仁都高兴。

胡延年轻快的说道:“郑公子,三日后启程返京,如果公子要一同上路便可以准备了。”

郑照欣然道:“在下当然愿随大皇子回京,此番劳烦胡主簿亲自过来通知,喝些茶水再走不迟。”

胡延年连忙摆手拒绝道:“不了,不了,我近日身体不适,先告辞了。”

当夜,郑照带着花错与槐夏登上城郊一座荒废古塔,居高临下的看着河间府万家灯火,又躺在残破瓦片看天上银汉星河。

“其实在天上看人间,和在人间看天上差不多。”

三日后,宗正寺的车驾启程返京,赵仁和张倩举止亲密更胜来时。郑照携着郑泰这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弟弟上了一辆车,几十人的执戟仪仗共同出声喊威武。

或许是因为胡延年归心似箭,去时比来时快得多,不过十多日便到了京城。

赵仁进宫请安回话,张倩自己回到皇子府,花错也跟着她回去了。郑照先是去了杜府寻杜访风,告知她郑希音的事情,便告辞携郑泰回府,约定改日再聊。

郑泰原是做长子养大,性格较同龄人,可以称一句稳重老成,但再稳重年纪也小,远离家中父母约束,又乍见繁华之地, 也忍不住好奇心,隔三差五的带着家仆去街上逛,直到宵禁时分蹑手蹑脚的才会回来。郑照平日与杜访风论道,阆苑恣游,也到很晚才回府中,两人倒未遇见过。

八月初,郑照折了两枝银柳回来,在案上挑着瓷瓶,忽然闻到路过的张泰身上一阵脂粉香,便转身去看他,淡淡道:“你来京中也有些时日了,我在杜府听到明日有几家子弟约着打马球的,跟着杜兄一起去吧。”

张泰听到这话回过身,似乎有些心虚,点了一下头,答应道:“好的。”说完他接着往里面走,走了两步又止住脚步,回头看向郑照,犹豫片刻,迟疑着问道:“大兄可还有什么吩咐吗?”

“没有,去吧。”郑照低头将银柳枝插入白玉净瓶,倒上一壶清水。

郑泰在原地又站了一会儿,见郑照真没有别的话说了,就低下头说道:“那大兄我回去了。”

等到他走了,郑照才放下手里的银柳净瓶,对月摆在案上,秉灯往内院走。寂寂回廊,婆娑树影,一盏孤灯飘忽。

此时正值国朝初定天下,意气风发,尚武任侠。京中多无赖小儿,结党连群,整日斗鸡走狗,眠花宿柳,好勇斗狠,常为争一时之气而聚众斗殴。这些人往往托庇于豪门大族,以傍上家中钱财甚多的贵公子为尚,最好还是那种父亲早逝的。常有官宦子弟为所谓的“急公好义”散尽钱财,最后沦落成一个轻薄江湖儿。

郑泰年少,任侠自喜并不是天大过错,可郑老爷让他上京来的却不是为这个。郑照没心思苦口规劝,也懒得拦他出去会狐朋狗友,弄不好还适得其反,引见他认识些家世相当的新朋友,顺其自然便好。

天阶夜色凉如水,郑照坐在窗边等着花错过来。

以前他虽然不需睡眠,但保持了作为人的习惯,每夜安枕休息,而今从河间回来,却也不用睡了。

花错趁着月色过来,越发妖冶艳丽。它翻进窗户,开眉展眼地说道:“公子白日与杜小姐争论的事情,我知道答案。”

郑照并未接话,而是说道:“你明日再过去杜府,记得向杜姑娘问声安。”

花错眨了眨眼睛,不解的问道:“她是凡人,又看不见我?”

郑照道:“你过来时,檐角风铃铛有响动。她知道你在,你又不现出身形来,很没礼貌。”

“啊,这样啊。”花错点头答应道,“我明日问安。”

郑照抬头突然问道:“今夜还有吗?”

花错愣了一会儿,随即意识他在说什么,笑逐颜开的说道:“还有,还有,他又去酒馆了,公子快跟我走,我们去看。”

“走吧。”郑照熄灭烛火,在幽夜中站起身来,花错就带着飞跃了整个京城。

近日京城旁边的新安县发生件稀奇事,说一个姓秦的老儿嗜酒如命,虽然已经年过六十,但仍然每天都去酒肆饮酒,经常喝到半夜才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