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世界编号:1

千金散尽还复来, 从某种意义上说,郑照觉得千金就是用来散尽的。

苍烟落照间除了卖他自己画的时候赚了些银子,现在还在往里面搭银子。天下善画者众, 有画名者少, 能以画为生者寥寥无几。郑照挺愿意挑出一些画, 用自己的名气推出一些人, 反正只跋文钤印又不费事, 具体如何打理都是当湖和彩云在愁。

听说他们决定单独在苍烟落照间展出曹切的画作, 选拣出山水相关的, 欲借重阳节登高的噱头,希望能卖出去一半。

花篮一个个堆到孙幽兰的名牌前,看着郑照花钱如流水的模样,徐三娘觉得有些过意不去, 她说道:“郑公子, 不必同那马应争, 他家是盐商,再有钱不过了。”

郑照闻言笑道:“三娘这样说我就更放心了。”然后接着一掷千金。

过了不久, 盈盈一水阁外有人进来, 接着欢娘的花牌前不再有花篮进来, 马应收手了。

徐三娘皱起眉,疑惑的看向正郑照。

郑照笑道:“他是花家里的钱, 在花场争风吃醋,自然有人管束。我是花自己的钱,风光都买尽, 也自然随我高兴。”

这句话简单点说,就是零花钱超支,会招来父母的质问。

夜沉沉,淡烟笼月,花榜的三甲评出来了。魁首还是孙幽兰,榜眼是欢娘,探花是徐三娘的女儿,名唤徐幼意的。尘埃落定,曲终人散,郑照便和徐三娘告辞了。徐三娘在盈盈一水阁将五个女儿的安顿好,便转身去见孙幽兰,将今日之事详细说了。

孙幽兰摇头叹道:“老身鸡皮鹤发,这名牌早该撤了。”

徐三娘道:“魁首须得一直参与花榜评比也没什么道理,改日我去拜访下诸位姐妹,她们其实也都想有个状元女儿。”

翌日,昧爽睡餍足,郑照起来便看到那户盐商送来一份歉礼。他打开木匣,匣子是一双镇纸,红绿玛瑙制成的两个大螃蟹,有横行湖海之气。这与其说是为儿子道歉,倒不如说是向国舅爷行贿。

郑照笑了一声,单手合上匣子,吩咐道:“送回去。”

平湖将匣子捧走了。

郑照用过饭走回书房,翠安觅夏已经将纸墨备好,他拿起斗笔在宣纸上用兰篆写了盈盈一水阁,看了几眼又写一遍,然后让唐阳送出去。前日盈盈一水阁来求匾额,昨日不得空便没应,今日正好写了送去。

这叫做千金散尽还复来。

京城,吉祥店。

愉娘正打算盘,过了一会儿听见火炉水沸,便起身走到火炉前盛药。她男人自去年冬天便生了疥疮,原本没当回事,只找了街边的郎中买了瓶药膏抹,以为夏天热了就能好。谁知三伏天都过去了,这疥疮非但没好,反而便生全身,一动就痛,只能卧床不起了。

眼下这客栈寓所都是继子打理,她就只在后面算个账目核对下有没有问题。

“夫君,该吃药了。”愉娘走到床头扶了他起来,吹凉了要一勺勺的喂他吃药。这药是去医官请了大夫开的,吃了将近两个月,也没见有什么起色,继子已经请人打棺材了。

喂完了药,愉娘正准备离开,他却用手抓住了她的袖子,眼睛死死的盯着她看。

愉娘把药碗放在一边,又在床上坐了下来,温柔似水的说道:“安儿很能干,将店里打理得井井有条,伙计们也服他,夫君你放心,不要担心店里面的事情。”

“啊喔啊……”男人想说话,但嘴巴舌头也都生了疥疮,急得只能胡乱叫喊,他指了一下床底,又指了下柜子,似乎是想告诉愉娘这两处有什么东西。

愉娘俯身趴到了床底下,手摸来摸去,在床板的缝隙里摸出一把钥匙。拿着这把钥匙,她打开了一直锁着的柜子,在柜子最下层,找到了自己的身契。当年她被鸨母直接卖到了私窑子,看见男人过来接醉酒的客人,使尽浑身解数勾搭到他,让他把自己赎买回去填房。虽然人人都唤她为继室,但他其实只当做贱妾把她买回来的,身契也一直藏着不告诉她,防着她卷了东西偷跑。

“夫君,你会好起来的。”愉娘紧紧攥着身契。

从房中出来,愉娘就拿着身契去了衙门,从衙门出来的时候,她呼吸着秋天带着凉意的空气,不禁想哭。

总算啊,总算是个自由身了。

吉祥店里吕安看着继母回来,点了下头就继续招呼着宾客。因着父亲的病,店里把账房和伙计都裁了,只留了一个厨子在,他常常忙得不可开交。此时又正值晚饭的时候,老客新客都在堂上坐着,一个应承不及就容易冷落了人。

愉娘见吕安冷淡,也没多说话,走到后院去和邻里的七大姑八大婆闲话。今天她真的很想说说话,笑一笑。

宋卖婆神神秘秘的说道:“你们知道那桶家媳妇怎么不出来吗?”

“刚生产了,估计坐月子呢。”刘稳婆嗑着瓜子说,“她就是我接生的,自己吃得挺胖,洗三钱给得扣扣索索的,不讲究。”

宋卖婆摇头说道:“什么坐月子呢,她奶水足,报给了奶子府,选进宫给小皇子当奶娘去了。这是天大的好差事啊,等小皇子长大了,指不定会封个什么夫人。”

“她一脸福相,真是命好。”人们羡慕着。

“不是我马后炮,当初桶家娶她不就是看她大脸盘子福相,又屁股大好生养,要不然她一个西边逃荒来的小丫头,哪家哪户能娶她进门。”

听着这番话,愉娘低下了头,过了会儿抬起头,装作好奇的问道:“宫中奶娘怎么选的?好风光。”

“每年四个仲月,各坊都把初孕妇人的名字报到奶子府。奶子府看看长相牙口,尝奶水味道如何,选出好的就留在那住着,预备着宫里面要用。”宋卖婆说到此处不禁感慨了一句,“这奶子府当摆设快十余年了,没想到还能有用上的时候,万岁爷爷可算想开了,这宫里有娘娘生下小皇子,真是上天保佑。”

愉娘又问道:“我瞧西边老刘家的媳妇也生了娃,为什么她没选上?”

刘稳婆对这些事更熟悉,就回答道:“奶子府里有规矩的。如果宫里贵人生下的是个公主,便要生男娃的奶水。这回宫里是个皇子,便要生女娃的。老刘家媳妇生的是个个大胖小子,这就选不上了。不过也是好事,进了宫就三年出不来,要是贵人离不开,可能就老死宫中了。”

愉娘笑道:“全看缘法。”

等着这么多年才终于出现了一丝希望,她不能急,既然皇上没问题,那么有了第一个皇子,就会有第二个皇子,不急,仔细观察,留心打听,总有可趁之机……

秋色澄晖,蟾波增莹,安乐宫里香气凝。

郑蘅不施粉黛,披着秋衫坐在床边看小皇子,小皇子腿蹬了一下,她就笑出了声,鬓间真珠络贝碰出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