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世界编号:1

落花闲院春衫薄, 郑蔷在踢蹴鞠,红裙斜曳露出一双绣花鞋,郑照和郑炼进来时便看到了这幅美人蹴鞠图。

“三哥哥!”郑蔷看见郑照惊喜万分, 蹴鞠也不玩了, 香汗淋漓的跑过来。郑炼识趣的笑笑, 便转身离开, 好让久未谋面的弟妹们叙旧。

见大哥离开, 郑蔷便挽起袖子擦干汗, 拿眼睛上下打量着郑照, 见他神气清朗,毫无困顿之色,不禁舒了口气。外人只知他拒官远游,称道郑乱萤纵逸傲散, 庆国府能不知道这到底怎么回事吗?朝阳公主恣势弄权, 斩断了他的仕途, 但父亲为了郑蘅能顺利进宫,不想得罪中宫, 只装聋作哑的不知道。为了庆国公府的泼天富贵, 为了郑蘅的光明前进, 他的是被牺牲的那个人。

至于朝阳公主存的什么心思,她在妄园看得一清二楚, 口口声声尊崇嫡正,要一夫一妻,结果自己心猿意马, 现在把名声都赔进去了,可好受了吧。她放下翠袖,笑着看向郑照,“许久未见三哥哥风姿更胜往昔,不知是吃了什么灵丹妙药,快给妹妹也拿几丸来。”说玩伸出了手。

郑照从袖中拿出一包金丝小枣放在她手里,“三妹嘴比蜜饯甜。”

“这枣子居然还糖渍过?”郑蔷拿出蜜饯看了两眼,小枣附了一层白色糖霜。她放在嘴里咀嚼,返砂脆脆的,甜到嗓子都齁得慌。

两人坐到廊下,一边吃蜜饯一边聊天,说了一会儿闲话,郑蔷拿出帕子,低头把粘到手上的砂糖擦掉。

“那戏子是画完眉那天我去勋国公府遇见的。”

“那时我也没注意他,后来你走了,三姐要备进宫,我去益侯府上贺寿,他家也请了那个戏班子,也演的是麻姑祝寿。一时开我不想理会他,可当时阖府上下都忙着三姐的事,根本没人注意到我,我觉得无聊,便和他传起了信,偶尔见上一两面。我原以为他是个轻浮人物,接触后却发现他很容易害羞,一害羞说话都断断续续的。那天偷偷跑来给我说话,不知道鼓足了多大的勇气。”

“他说他本是良家子,家里穷父亲便把他卖进戏班,从小挨打受骂,他想读书想上进却走不出这泥潭了,到了后来,我是真动情了,可怜他可怜得要命,总觉得我要是不对他好,就没人对他好了。”

“于是三姐进宫的那天晚上,家里好不容易松了口气,上下都懈怠松散,我收拾了一下首饰细软,趁着天黑从后门走了。”

“好笑的是,他们快傍晚才发现我不在府里的。”

郑蔷眨了眨眼睛,不让眼泪流下来,“三哥哥,你知道吗?自打我记事起,晨昏定省从来没晚过一回,可半天早上我没去请安,他们却没在意。我就算做得再好,也是不重要的那个。”

就连进宫也是郑蘅进,她一开始真以为是选女官呢,呵呵,郑蔷干笑了两声,眼泪流了下来。

郑照看着她,他理解她的悲伤,却又不理解她的悲伤。

如果你是重要的那人,注定要去承担应尽的责任,做很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就算无心去争,也是眼中钉肉中刺。也许不重要,才能做自己想要去做的事情。

毕竟无人在意你,你也就不用在意别人,更没有违逆他们心意后感受到的愧疚。

郑照也吃了一颗金丝小枣,好甜。他打开扇子,看着扇子上之前写的润格,安静的陪在郑蔷身边,一言不发的等她哭完。有时候心中委屈痛苦,就要哭出来才好,哭出来心胸畅快。洛阳初夏广陵春,自己的痛苦委屈,他人永远无法感同身受,劝解安慰说起来都有些轻飘飘的,不如就哭吧。

梁间燕子高飞,人静回廊,郑照和郑蔷并肩坐着。

郑蔷哭了好久,她哭得像是好久都没哭过,眼泪流尽了,她笑着看向郑照,脸上泪痕还未干,“说了这么多,三哥哥为何还不问我怎么自己又跑了回来?”

郑照收起手中折扇,依言问道:“四妹为何自己返回公府?”

郑蔷笑道:“我那么相信他,他不仅没告诉我他已经和班主的女儿有了婚约,还想方设法的瞒我。我就回来了。”

回来了,虽然家中遮掩,但还是不一样了,一艘小船送她到了临清,这辈子都回不去了。大嫂讨厌她,多半是因为一个没了名节的女子要当她弟媳了。上传之前,她连姨娘一面都未见着,只听父亲说虽然是低嫁但也对得起她了。

她咎由自取,自作自受,但不甘心,为什么郑蘅进宫做皇妃,她要嫁给个出身商贾的童生?

郑蔷看了眼郑照,笑道:“三哥哥我傻不傻?”

郑照道:“红拂夜奔,不傻;楼昭君输财,不傻;四妹识人不清,傻。”

“三哥哥说话如此介直,妹妹要伤心了。”郑蔷闻言笑道,“她们是凤凰涅槃,我是飞蛾扑火,不过好在及时止损,现在还可以亡羊补牢。”

郑照抬头看向她,她也看向郑照,似乎心中有主意,却不准备告诉他。

“三哥哥,你是江海客,妹妹我的怨月愁烟,不要沾身啦,”郑蔷扶了下云鬓歪斜的金钗,手腕如白玉,她垂下翠袖,转换了话题,“差忘记问了,我来临清的一路上都听见有人谈起你,三哥哥有如此盛名是何种感受?”

“还好。”郑照想了想,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于他确实没多大影响。

人们好奇他的一切,或是善意或是恶意的揣测他一举一动,口水横飞,唾沫四溅,甚至彼此争执,恶语相向。可人们在谈论他的时候,他还是他自己。

这晚,郑照就留宿在了郑炼的家宅。

什香面,烧焖子,托板豆腐,八宝布袋鸡,平湖起了一大早就去外面买吃食,然后送到厨房去,只为了少爷醒来能吃热乎的。他本来以为翠安觅夏这些丫鬟没跟来,无人叫起床,少爷得一觉睡到下午去,谁知道他刚把吃食送到厨房,回来就看见少爷披衣起身了。

“都买到了?”郑照闻了闻味道。

平湖道:“除了揪头包和下凡肉,其余的都买到了。”

“摆上吧。”郑照吩咐了一句就回房中洗漱了,丫鬟们伺候他换好衣服,临走前也都回头往食盒里瞅。他笑道:“买得多,你们也一起吃吧。”

运河往北走,最大的抄关就在临清,南来北往的船只把大梁各地的美食都带到了临清,临清人也在用自己口味改变着这些美食。什香面鲜美滑爽,烧焖子软韧有嚼劲,豆腐颤悠悠水汪汪,鸡肉软烂香酥。

用过了饭,郑照问道:“姨娘觉得宅子如何?要不是习惯的话,你下午去问问之前我们在临清住的宅子作价几何,能买就买下来。”

他一放下筷子,丫鬟小厮也都放下筷子。

平湖回道:“奶奶还没传信过来,想来应该是满意的。早上仰止堂着人送了封信,余小相公给少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