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宣和睡醒谢淳已经不在了,宣和依稀能听见正殿那头说话的声音,大约是在召人议事。

养心殿伺候的全是太监,李公公没在正殿呆着倒进来服侍宣和换衣裳了,他身后的小太监端着水盆为宣和净手净面。

宣和被人服侍惯了,被秉笔太监伺候着更衣也没觉得哪里不对,倒是发现了另外一个题:“这里一个宫女都没有?”

李公公自然知道陛下同秦王的关系,一时间也分不清秦王是要婢女来伺候还是在试探什么。

但他知道怎么回答不出错:“先帝在时,能进养心殿的女子便只有皇后娘娘。”

宣和果然不说话了,李公公松了口气。

宣和补足了觉准备去皇后宫中坐坐,他出去时一点也没避着人,受召来见皇帝的人便看到秦王殿下从西暖阁出来了,愈发肯定了先前的猜测。

果然是兄弟情深。

既然这样,那在朝上表面不和也一定是唱双簧的,看来即便龙椅换了人坐,秦王还是稳稳的风向标。

按理说谢淳登基之后皇后便是太后,不该再居于坤宁宫,但因为册封的圣旨迟迟未下,她的身份在旁人看来便有些尴尬。

她不搬出坤宁宫在许多人眼里也成了新君与太后不和的表现。

宣和却知道不是那么回事,宁寿宫里头还住着一位脑子不大清醒的老太太,谢淳后院无人,倒是不急,不如在先帝妃嫔迁入宁寿宫之前先安置好这位老太太。

如今谢淳已经做出决定,将养心殿修缮作为寝宫,届时先帝后妃决不能再居于后宫,毕竟辈分上他们是母子。

就像宣和不会住东宫,后宫之中也决不能住皇帝妃嫔以外的人。

太皇太后,大概是要送到居南山行宫了。

今天又是阴雨连绵,即便撑着伞,宣和走到坤宁宫时身上也沾了些水汽。

宣和行至宫门,正瞧着一位宫妃离去,宣和对后宫里的娘娘们其实了解也不多,只知道那是位贵人,将来大约能封个太嫔。

她怎么会来这?

他心中存着疑惑进入室内,见桌上还放着些红艳艳的樱桃,今年多雨,这雨一下樱桃就毁了许多,民间价格已经不知翻了几番,更何况桌上的樱桃品质还十分不俗,是贡品无疑了。

皇后拿进上来的贡品贡招待人,那就一定是客人。

宣和就有些吸气了,原本整个后宫都是分为两部分的,皇后和其他人,他们什么时候关系那么好了。

宣和一到,青鸾就带着人将原先桌上的点心撤下,上了宣和爱吃的东西,自然也有一碟子樱桃。

宣和捻了一颗放进嘴里,看着红,味道却有些寡淡。

“方才那位……”

他只是想问问那个是谁,皇后却回到了他真正想问的:“如今,争什么呢?”她看着桌上那碟子色泽艳丽却寡淡至极的樱桃,语气平淡:“都不过是输家。”

宣和愣了愣,他从未见过这样的皇后,面色平静却浑身都笼着忧伤,他想,最难受的不是离别,而是离别之后不经意间涌起的思念,不知是什么勾起了她的回忆。

宣和站起身走过去,轻轻抱住皇后:“您还有我,怎么能一样。”

皇后摸摸他脸,没有回答:“衣裳合适吗?”

宣和的衣裳都是在他眼皮子底下试的,这问的是谢淳。

宣和思索了一会儿:“应该合适吧?”

皇后也不是真想问这个,合不合适都无所谓,总归不是她做,谢河村这个年纪了也不是真缺一个娘。

不过是为了宣和。

宣和一走青鸾就送上来一道诏书,这是册封太后的诏书,自然不是她一个,还有谢淳生母。

诏书下了她便该去宁寿宫了。近来许多宫妃都找了由头来见她,不论从前有什么恩怨,如今也一笔勾销了,先帝不在,谢淳也不是她们任何一个的儿子,宁寿宫是她这个太后做主。

想到今日梳妆时瞧见的眼角微不可察的细纹,她轻轻叹了口气:“去回话,此事全凭皇帝做主。”

宣和原想到御花园里头采些花枝送去坤宁宫,今日皇后有些沉郁,只是到了一处假山边,他自己也难过起来。

这里,爹爹曾带着他爬过。

这样说也不合适,其实是他自己调皮上去了,太监宫女拦不得他,只能在下头伸着脖子一连声地喊着小祖宗,双手张开着生怕他一个不小心失足掉下去。

先帝到时二话没说撩起衣袍直接就上了假山,宣和被抓住的时候还没反应过来,重恩都以为小殿下难逃训斥,却见陛下将人举过头顶,叫宣和骑在了自己脖子上,口中只说:“你娘亲大家闺秀,以后若是想玩了,便来找爹爹,知道么?”

宣和紧紧抓住爹爹的手,他头一次站、或者说坐得这样高,难免有些紧张,紧张之余又十分兴奋,闻言便点点头,也不想爹爹是看不见他点头的。

雨已经停了,只是山石潮润润的,宣和没在意,攀着石头自己爬上了假山。站在高处再向下看,小时候巍峨耸立的高山,也不过是几块大石头堆起来的,他如今,轻轻松松便上来了。

宣和站在最高处,轻轻喊了一声爹爹,无人回应。

宣和一个人在上头呆了许久,不知不觉便云开日明。他微微阖了眼,日薄西山,夕曛伴着微风很是合宜。

“殿下安好。”

宣和低头看去,见到了一个着素装的女子,年龄大概是没过三十,不过谁知道呢,宫中的女人,脸是会骗人的。

这穿着,一看就是宫妃。

宣和仍在回忆这位是谁,她却十分熟络地同宣和寒暄起来:“落了许久的雨,终于是放晴了,便出来走走,殿下也是么?”

宣和还是想不起来这是哪一位,终于放弃了,勉强点了点头。

他居高临下地站在最高处,那人也不介意,就在原地抬着头同他说话,宣和有种怪异的错乱之感,后宫妃嫔在花园偶遇的不该是皇帝么?

也不对,她不是谢淳的人。

宣和终于不耐烦了:“娘娘有话直说便是。”

宣和这话十分不客气,她却没有半点介怀的样子,仍是眉目含笑:“说来惭愧,家中清贫,舍妹没点像样的嫁妆,我在宫中也多有不便,想托秦王殿下在翠玉轩买一副珍珠头面。”

宣和松了口气,他当是什么事呢,摆摆手:“些许小事罢了。”

这位勉强算他小娘,说不得比他还小上几岁的小姨要出嫁,他添些妆也无妨。

见他应下,丽嫔在原地福身,又示意身后的宫女将一个荷包放在一块石头上,做完这些才转身离去。

宣和三两步跳下假山,捡起地上那荷包,掂了掂,是银票。

他仍旧不知这是谁,也不知道打了头面要往哪家送去,回了东宫就叫来王富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