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6# 皇嫂 “他与我合作,怎会不留一手。”

刑期将至, 宁为钧名下没有地契商铺,官府只将宁家宅院查封了,门前的两道封条都是崭新的。

月下不留影,树上不留痕。夜已将息, 曹游穿着夜行衣, 与两个部下手脚利索地从后院矮墙翻了进去, 分头隐秘寻找这宁宅中的蛛丝马迹。

官兵抄家抄得干净,几间屋子里头只剩了些破烂桌椅, 窗棂一角也已蒙起了层蜘蛛网。

一部下在前厅搜查了一圈, 一无所获,跑来与曹游禀报:“公子,这宅子里外统共就这么点大地方, 穷得连口井都没有,二爷究竟是想让我们找什么?”

“我哪知道啊,二爷什么底也没透,只说让我来看看这破宅子有什么可疑的, ”曹游也摸不着头脑,又问:“对了,你那可有发现什么女人用的器物?”

“没,连个破碗都不剩了。”

宁为钧这官当得本就一穷二白, 抄了家之后,宅子里头几乎扣不出半点值钱的东西,连侧卧上的被褥床幔都没了,只剩下张硬床板。

这便有几分欲盖弥彰的意思了。恐怕在他们来之前,早有人潜入这间府邸, 动了手脚,生怕他们找到什么线索。

曹游心中起疑, 此时另一名部下似有所发现,匆匆来报:“公子,东边主卧里有东西!”

曹游一凛,立刻大步迈去了那间主卧,确认四下安全后,掌中点了盏油灯。

是一根被砍断了的铁链。

这根铁链是被人砍断的,只有常人指头的宽窄,可上面隐约有些斑驳的血痕,须得借着月光仔细看才能瞧见。

“好家伙,藏得够深啊。”

曹游以前跟曹问青行过军,也做过几年衙差的活,一眼便认出这种血迹须是冷器在人皮肤上磨得久了,日渐渗出来的。

“公子,这铁链子是在床榻后头找到的,十分隐蔽,方才我险些也疏漏了。”

曹游总觉得这间屋子里有阵说不上的诡异,阴森森的,又不觉看向了那扇窗户,又脱口而出:“你们看着,这两边的窗子是不是比其他屋子里的高些?”

他们忙去比对了一番,“公子好眼力,果真是如此!”

曹游得意地笑了一声:“不稀奇,地牢里的窗户也都一间比一间造得高呢,宁为钧把自家主卧当成牢房,得亏他胆子大!”

……

林荆璞昨夜没有回宫,去了曹家草堂之前,在南市买了两袋柿饼,让郭赛连同手书一起带回了宫去。

曹游的字形草得难以辨认,也没几句话能读得通顺。

林荆璞看过后,便放灯烛上烧了。

“二爷,昨日起刑部大牢便加派了成倍的重兵把守,凡进出大牢的官员前后要过六道关卡,须得持官牌、提审公文以及皇帝御笔亲批条子三者,缺一不可入内,如此一来,便是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林荆璞没说什么,余烬不小心烫到了指尖,眉头微蹙。

曹问青听言,生出愁容,不由担忧说:“这启帝性子的确多疑,想他也是个手段的人。启朝初建时,燕鸿是大启诸臣的太阳,他是陨落了,可保不准这小皇帝将来有一日,会成为启朝众人新一轮的赤日。好在他们六部官员都是燕鸿的旧部,燕鸿死后,心肠里都打着各自算盘,说到底还是一盘散沙,启帝想让他们拧成一股绳听皇命行事,并非易事。二爷,说到底我们还是得抓紧时间——”

说着,曹问青想起什么,又问身边人:“伍老是不是已快到邺京了?”

“将军,快了,就这几日的功夫。”

林荆璞就要离京了。

这几日邺京的大街小巷都在谈论燕鸿的死,反倒是掩盖了许多声音。

林荆璞与魏绎虽未明着扯破脸皮,贪恋肌肤间的余温,可也改不了缔盟已破的事实。

而他自前夜出城以来,足足一日半,魏绎也不曾派人来找过他。两人床上契合难分,一旦疏远起来,倒也十分有默契。

欲望大不过人命与江山,他们早是同床异梦,都在为布局新的阵营而筹谋忙碌。

林殷余党要防备魏绎下手,因此曹问青埋在邺京城与宫里的许多眼线都已撤走或换了人,一些能移交出去的生意也都一并转手,隐匿情报网。很快,连这曹家草堂过几日也会人去楼空。

可宁为钧灭门一事,让林荆璞放不下心就这么全身而退。

林荆璞说:“魏绎性子多疑,可此时在刑部加派重兵,并非只是为了防我,而是因为如今那里关押了不同寻常的犯人。”

“二爷说的,可是关在宁宅的那个人?”曹问青皱眉,“屋子都被搬空了,曹游找不出旁的东西,除非能避开视线掘地三尺。”

林荆璞颔首,下意识地抚着金钩镯上的花纹,指尖的灼痛感才得以缓和了些。

曹问青叹息,愁眉不展:“这是老臣的疏忽,先前替二爷调查宁为钧的底细,可偏偏漏了他的住宅,那宅子那么小,边上又有好几间官宅,平日里走动的人也多,谁能想到里头竟藏了人?”

虽说那宅子已事先被人清理过一遍,曹游没能查出更多线索,之前各端冒出来的苗头又很是隐晦繁杂,但林荆璞心思敏锐远胜于常人。

“正因为是在家宅里藏人,旁人才不会怀疑,”林荆璞说:“此事也不能怪曹将军,我本该更高看魏绎几分,他与我合作,怎会不留一手。”

曹问青没捋清:“启帝与这事究竟有何关联?”

他清隽的眉眼如墨,深不可测,面上看着仍是寡淡谦和,说:“宁家皆是大殷忠烈,宁府多年来藏着的这个人,必对三郡、对大殷举足轻重,否则他早些年不会忍辱负重,屈居于启朝而不愿作为。魏绎必然提前知晓了此人的存在,这便说得通,他为何一直以来重用宁为钧,宁为钧也甘愿为他所用。他这皇帝先前虽当得名不副实,可宁为钧也在朝中无依无靠,他要端了这么一个小小的宅邸,杀光他所守护之人,还是易如反掌。”

曹问青恍然,顿觉郁气难解,换了个稍能舒服点的坐姿,胸口才得以稍加舒缓:“那依二爷所见,宁宅里头关着的人究竟会是谁?大殷皇室历五百年而不绝,太子不幸早亡,您是天下唯一正统的皇嗣血脉,除了您,还有什么人足以动摇社稷时局——”

他的话戛然而止,脑中顿时也现出了一道灵光:“该不会……”

他是个身经百战的老将,可此时瞳中也露出了惊恐之色,没再往下猜想,背后的冷汗先渗了出来。

林荆璞的指腹被金钩镯嵌着的虎牙无意刮了一道。这提醒了他,这镯子是个宝贝,可也是个会伤人的锐器。

“二爷……!”

林荆璞用另一只手握住那道伤痕,垂眸缓声道:“曹将军不知,我曾见过宁为钧身上有个荷包。那荷包的针线蹩脚,绣的鹤活像只鹌鹑,要说起这鹌鹑,总难免让人想到皇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