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表白

魏禹过门槛的时候, 踉跄了一下。

不是不怕。

只是不能怕。

圣人把剑放下的那一刻,就说明,他又赢了。

原本他并不确定李玺是不是圣人亲子, 他只是装作十分笃定的模样, 结果真就诈出来了。

李鸿笃定他已经知道了, 所以毫不避讳, 他的反应相当于变相承认了。

不仅如此,他还无意中透露了更多信息。

他交给魏禹一个任务, 让他继续调查崔、郑两家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这说明,圣人确实是没办法了,不然不会把这样的秘密任务交给并不算是亲信的魏禹。

这也是最大的疑点。

按理说, 圣人明面上有亲军, 有飞龙卫,暗地里还有一股势力,不该查不出来。唯一的解释是, 有人在阻挠他往下查。

是李氏宗族,还是太后?

魏禹从圣人的交待中掌握到一个重要信息——圣人让他去查“太极宫之围”那日郑信的行踪。

十六年前,郑信只有十岁。既然圣人笃定了要查他, 只能说明, 他和李玺的身世有关。

魏禹不由想起两日前得到的一个消息——

十六年前,在崔沅府上负责浆洗的一位阿婆说, 郑嘉柔的孩子“死”后, 府里又来过一个孩子, 她洗了一个月的尿布。

然而, 后来崔沅带着家眷离京赴任, 并没有婴孩。

这个孩子是谁?

找到他是不是就可以揭开当年的真相?

……

魏禹一步步迈下台阶。

回首去看太极殿, 蓦然发现, 这座无数为官者挤破脑袋都要进的地方,不像从前那般高耸神秘了。

“书昀兄!”小福王不知道从哪里蹿出来,永远是那副笑容灿烂的模样。

魏禹近乎贪婪地看着他精致漂亮的脸,恍如隔世。

就在刚刚,他还被圣人用剑指着。

差点就见不到这只小金虫虫了。

“你终于出来了。”

“我等得都快长毛了。”

“你和圣人说了什么,怎么这么久?”

语气中带着小兴奋,还有一丢丢撒娇似的抱怨。

魏禹顺了顺他跑乱的头发,眼睛里是自己都未察觉的温柔,“何时来的?”

“用过早膳就来了,原本想去你家找你,听说你进了宫就过来等了。”

魏禹目光不自觉放软,“要去给圣人请安吗?”

“不要了,我给他送了窦姑姑做的点心,就当请安了。走走走,我带你去一个好地方。”

李玺毛手毛脚地去拉魏禹,拉到一半突然反应过来,他的胳膊还伤着,连忙换了姿势,转而小心翼翼地托着。

魏禹笑笑,“无妨,好得差不多了。”

“我祖母说了,伤筋动骨一百天,至少要养到入冬才成。”一边说,一边殷勤地把他扶上青牛车,还扯了好几个软垫,有的垫在他身后,有的给他稳住胳膊。

几乎把他当成了孕妇对待。

“对了,祖母赏你的那些补品,你可吃了?吃完说一声,我再给你送。”

魏禹失笑,更像孕妇了。

“王爷也坐下。”他把身后的垫子抽出来两个,挨着自己放下。

李玺喜滋滋坐下,还非常有心机地往他这边挪了挪,仿佛占了什么大便宜。

“蜗蜗,出发!”

“哞——”

大青牛晃晃脑袋,牛角上的银铃铛叮叮当当一阵响,牛车慢悠悠地走了起来。

守门的兵士听到铃声,早早地打开宫门,等着小福王经过。

李玺悠闲地眯着眼,时不时瞄瞄魏禹,笑得坏兮兮的,一看就在打什么鬼主意。

魏禹不禁好奇,“这是要去做什么?”

“去玩,难得休沐,不用上课,也不用去大理寺,咱们出城玩——还是说,你想去大理寺处理公务?也行,我可以陪你一起去。”

小福王说完前一半,又连忙补充上后一半,表现得像个开明又体贴的好伴侣。

魏禹笑笑,直接做出选择,“去哪儿?”

“到了就知道了。”小福王嘴角翘得老高。

计划成功了一半。

妥妥的!

青牛车从承天门出宫,穿过天街,出朱雀门,一路向南,经过长安、万年各九坊,至明德门。

明德门有府兵核验身份,看到福王府的青牛车,几名府兵顿时肃然起敬,恭恭敬敬地打开中门。

整个长安城的府兵都属福王麾下,李玺手中的皇城令对他们来说比圣旨还管用。

这是先帝立下的规矩。

李玺时不时就要出城玩,早跟轮值的府兵们混熟了,毫无架子地跟大伙打着招呼。

无花果跳下车,拎着两篮子酱肉小菜,塞给他们。

守城门的都是最底层的新兵小卒,看着篮中肉菜,感动得眼泪汪汪。

“多谢福王体恤!”众人单膝顿地,行了个武士礼。

“好说好说。”李玺摆摆手,有些不好意思。

显然,他这样做并不是为了收买人心,更不是做戏,只是单纯想做而已。

“王爷有心了。”魏禹微笑称赞。

“我大姐姐在安西军中,常与部将们同吃同饮,我是跟她学的,偶尔带些肉菜送给守城的府兵,也让他们高兴高兴。”

说起那位远在安西的长姐,小福王一脸自豪。

魏禹对那位寿安县主亦有耳闻。

寿安县主同他年龄相仿,他还在平康坊讨生活的时候,那位县主就已经带着府兵满大街捉江洋大盗了。

她是定王的长女,也是这一代皇室的第一个孩子,出生的时候先帝还在,并没有因为她是孙女便减少半分疼爱。

当年,她是同几位皇孙一道在国子学中学文习武的。

“前几日我收到飞鸽传书,大姐姐已经入关了,个把月就能回到长安。”

魏禹状似无意地说:“大皇子也快到安西了?”

“没注意,应该到了?”

李玺嘻嘻一笑,挤眉弄眼,“我跟你说个好玩的,就是那个月弯弯,你还记得,不知道使了什么招术,居然让大兄原谅了他,俩人在路

上的时候就搞到一起去了。”

魏禹敲敲他脑门,不许他说粗话。

李玺切了一声,转身趴到车栏上,看着官道两旁大片大片的麦田,道:“麦子快收了,收了麦国库里就又有钱了。”

魏禹道:“今春天寒,不少地方遭了灾,田税恐怕难以承担。”

“那圣人应该下旨,减免这些地方的田赋。”李玺理所当然道。

魏禹目光一闪,“若是如此,国库存粮就会比往年少,且不说各路军资,单是宫中用度就会不比往年。”

李玺大大咧咧道:“你也去长乐宫用过膳,应当知道我们每天吃的都是什么。祖母已经算是俭省的了,每顿还要余下许多,少两个菜饿不死的,那些农人却不同,唉!”

魏禹心下微动,问:“王爷是如何知道这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