玖·血蝠(第2/7页)

所以,钱也不攒了,歌也不唱了,上海也不回了。她从小长到大,没享受过什么好日子,这一回她要破一次戒,像夜明一样,也找个心爱的人,两人相伴,自在地活。

哪怕活了一年半载,他不要自己了,回家娶妻生子去了,她也认了。

想到这里,她对着殷清抿嘴一笑,殷清仿佛是有点困惑,但是看着她笑,忍不住也跟着笑了。他是清冷的面貌,偶尔一笑,笑容可贵,格外令她快乐。

二 鬼色庄园

小桃当真是“不唱了”。

没有一个小姐妹是赞同她这行为的,都觉得她这是倒搭钱养小白脸,那个殷少爷,说是少爷,可谁知道他家的“老爷”是做什么的?光凭着他那一张小白脸和一身好衣裳,就能认定他真是个少爷了?

小桃听了这话,急得要为殷清辩护:“他才不花女人的钱,他自己有钱的!”

小桃这话,并不是硬着头皮胡说。殷清当真是不用她的钱。

不用她的钱,还额外拿钱给她买了一枚大钻戒,算是定情的信物。她不想唱就不唱了,他带着她城里城外的找房子,找得真是诚心诚意,小桃这样灵巧健康的一个大姑娘,都要跟他走细了腿——殷清不想让小桃和自己的家庭产生联系,所以城内热闹地方的房屋,他不肯租,怕住得久了,要见熟人;可城外僻静些的地方,又偏于荒凉,没有像样的洋式房屋。于是这二位走遍千山万水,末了到了一处人迹罕至的地方,殷清问小桃:“这里如何?”

小桃仰脸看着面前这幢房屋——他们此刻身处山中,前后都是山色茫茫,而那房屋本是一幢废弃了的别墅,屋子本身倒还坚固着,只是此地距离城市太远,交通不便,所以别墅主人已经连着几年不来居住,这好好的一处宅子,也就变成了一处荒宅。

“行!”小桃一边往里走,一边东张西望地说话,“只要山里没有豺狼虎豹,我看这地方就能住。”

殷清跟在她旁边,脸上带着一抹苦笑:“你不怪我把你拐进了深山老林里?”

小桃转身一跳,跳到了他面前:“你又说傻话!城市有什么了不起的?当我没见过吗?”

殷清停下脚步,背着双手看她:“这里可只有你和我,你晚上看着我,白天看着我,到时候看腻了,反悔可不成!”

小桃轻轻巧巧地又一转身,不让他看自己的笑脸:“现在就已经是懒得瞧你了!”

殷清向她追了几步:“小桃,别闹!你好好想想,当真愿意和我住在这里吗?这里可真的是冷清得很。我们住到这里,就等于是与世隔绝了。”

小桃头也不回地向前走:“我无父无母,没人疼没人爱,十四岁登台唱歌,唱到今年二十岁,有风有雨也要唱,生病发烧也要唱,不为别的,就是为了赚钱。没人疼我,钱疼我。有了钱,我就什么都不怕。”

说到这里,她滴溜溜地一转身,面对了殷清:“我连这样攒下来的钱都舍得给你花,你还要疑心我对你是假意、怕我不能和你同甘共苦吗?”

殷清不理她这话,只直盯着她的眼睛问:“真的想好了?”

小桃不耐烦了,大声答道:“真!”

殷清继续看着她的眼睛,没看过似的,看不懂似的,看了又看,看了许久。

看到最后,他抬手把小桃搂进了怀里。

“我知道你爱我。”他喃喃地说,说过了,却忽然又微微俯了身,带着笑意小声说道,“小桃,你亲我一下。”

小桃一贯是热情奔放的,不讲什么男女之分的,可是到了此时此刻,却是忸怩了起来,又是低头要笑,又是转身要逃。两人拉拉扯扯地闹作一团,笑声传出了老远去,竟会惊起树上的几只寒鸦。末了还是小桃认了输,攥着殷清的两只手腕笑道:“不闹了不闹了,幸好周围没有邻居,要不然,我们的话都让别人听去了。”

殷清也是笑——他难得笑,笑也不是大笑,瞧着比小桃斯文得多:“听去就听去,怕什么?”

小桃的脸红红的,眼睛亮亮的:“呸!不知羞!”

这别墅的看房人也是住在城内的,只把钥匙交给了殷清和小桃,随这一对男女过来看房。如今殷清和小桃既然看中了这一处房屋,便连夜回城找到了那看房人,以着极低廉的价格,把这房子租了下来。

房屋内的家具都是现成的,于是小桃和殷清只带了衣箱和被褥搬了过去,又雇了山下村庄里的一名农夫,每隔几日挑些米面果蔬上来。衣食住三件问题,就此全部解决,而小桃这热闹惯了的女子,如今同着殷清隐居到了山中,竟也不觉得寂寞,把个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这一日,她白天和殷清在山中看那春色,走得累了,晚上吃过一顿饱饭,早早的就上了床。然而午夜时分,她无端的醒了过来,就觉得口中焦渴,于是便伸手去推殷清——殷清不会耍甜言蜜语的把戏,但是她夜里渴了,他甭管被窝外头有多凉,都会下床去给她端茶过来。

小桃支使他支使惯了,此刻也迷迷糊糊的伸手找他,然而一推之下,她找了个空。连忙睁开眼睛,她在黑暗中又四处的摸了摸拍了拍,发现殷清不见了,这张大床上就只有一个自己。

她慌了神,怕殷清是夜里出去解手,磕着绊着或者是遇了野兽。殷清待她好,她对他也不含糊。一翻身爬起来,她随手抓了件大衣披了上,点起一盏风雨灯就往外走。

别墅是座二层的小白楼,小楼四周围着一圈游廊,楼后还有个小小的花园。她提着风雨灯刚走出了楼门,迎面就见殷清走了回来。

殷清穿得很整齐,垂了头慢慢的走。小桃看了他这个不紧不慢的劲儿,气得大声喊道:“你这不听话的,怕我看还是怎么着?你要拉要撒,屋子里都有马桶给你用,谁让你一个人往外头跑的?”

殷清不回答,低了头依然是走。于是小桃冲上前去,打了他一下:“我说你呢!你还装聋?”

殷清这回猛的抬了头。

他这一抬头,倒是把小桃吓了一跳——小桃一惊,他瞧着比小桃还惊:“你怎么在这里?”

不等小桃回答,他摸了摸自己的胸膛手臂:“我怎么也在这里?”

小桃叹了口气:“我还问你呢!”

殷清站在原地,做了个苦思冥想的样子,末了也是一叹:“糟糕,我大概是犯了旧病了。”

“什么旧病?”

殷清略一犹豫,仿佛那病难以启齿。直到小桃急得又推了他一下子了,他才喃喃答道:“是……梦游症。”

然后他握住了小桃的胳膊:“外头太冷,我们进房里说话。”

小桃跟着殷清进了卧室,做了长达一小时的谈话。谈话完毕之后,小桃没什么感想,只问:“你这个病,除了睡着了之后会乱走之外,还干别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