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世界一

十一月的时候, 林麓然和喻霖从湿冷的城市出发,到了剧组所在的北方。

刚下飞机便参与了一场飞雪盛宴,大雪似鹅毛堆叠着,不一会儿便落满一层。

《红鸦》的故事就发生在冬天。

这个故事并非是压抑到底的,就像是林麓然先前了解的这位导演的作品一样,《红鸦》里也有普世大众认为的好人。

林茵的养父母□□,并非是因为养母从开始就不能生育, 养母曾经有过一个女儿, 和林茵的年纪相仿, 但是在三岁的时候被人贩子拐走了,养母在痛失爱女的打击下身体变得虚弱,三年后才勉强从悲痛中走出来, 收养了和自己亲女年纪差不多大的林茵。

林茵是知道这件事的,但她一直以为那个女孩早已经死掉了, 她在无数个日夜里甚至想着,要是那个女孩没有被人贩子拐走, 是否也会面临这样绝望的处境, 甚至比她更痛苦, 毕竟那个男人对她来说只是养父,对那个女孩来说却是亲生父亲。

她从未见过那个女孩,却在心里将她定义为一个可怜的人,就像是李沉月那样, 从自己虚幻的想象里获取微薄的自我慰藉。

剧情在前期就为这个人做了出现的伏笔, 而在中期, 她出现了。

有别于林茵幻想的受苦受难的可怜虫,她其实过得很好。

她叫周舟。她的养父母是京城人,养母无法生育,为了不被男方家里人耻笑催促,就买了她。她因为被拐卖加上人贩子运输孩子的环境恶劣,自小体弱多病。

周舟养父故乡在海城,也就是故事发生的这个城市。这个城市生活节奏缓慢,周舟在爷爷奶奶的催促来到这里养病,因为生病而念书晚,成为了林茵的高中学妹。

命运就是这么曲折又巧合,人贩子想方设法的把孩子卖到了千里之外的京城,周舟却依旧回到了这里。

安云要饰演的,就是这个角色。

周舟的模样和生母很像,以至于来接林茵放学的男人,一眼就认出了这个姑娘很有可能是自己走失的亲女,欣喜若狂。他对于周舟锁展现的慈父的表现以及周舟拥有的双倍的关爱,让林茵心里大受打击,她觉得自己太可笑了,所以她决定自杀,于是就有了天台的那一幕。

可这一幕并非是《红鸦》的结局,而是林茵思想的扭转,亦是电影的转折。

李沉月知道林茵要自杀,她阻止了她,并非是用感化的语气,而是讥诮的嘲讽林茵是个懦夫。

如果就这样死去,不是要让过往的真相被埋藏,不是要让恶人继续逍遥快活,而自己除了痛苦和不断的自我折磨一无所有,如果有必死的决心,为什么没有复仇的意志。

林茵没有选择死亡,而是用自己的方式将这些展露在周舟面前,恶心着她,让她知道自己的生父多么变态肮脏,想要挑起父女矛盾,让自己恨的人承受来自亲生女儿的厌恶。

她成功了。周舟选择了帮林茵,送她去医院,帮她报警,给她科普法律知识,告诉她自己能做证人……

林麓然不得不说她选的角色很讨喜,周舟大概是这部灰色电影里少有的亮色,是看客能从这些负面压抑里看见的好人。

观众们非常容易从一个角色去喜欢某个演员,而且非常容易把角色好的那面安在演员本身,但也仅此而已了。

安云这个角色主要的对手戏就是和她,林麓然心不在焉的想,女主的光环在她这里可能要失效了。

不过她和安云的交锋没有那么快出现,安云的戏份主要在中后期,她之前那部剧还没有拍完,要开春后才正式进组。她参加了开机仪式以,和林麓然匆匆打了个照面又离开了。

北方的冬天冻人了很,虽然室内有暖气,但室外零下二十多度的天气,寒风能吹得人脸毫无知觉。

林麓然缩在椅子上,喻霖正在喂她喝姜汤。

林麓然等会的一场戏拍的是林茵遭受校园欺凌,寒天冬日里被人浇冷水。林麓然比较畏冷,她之前吹了会儿冷风就发烧,喻霖担心她拍完这场就生病,所以提前给她准备了姜汤暖身体。

林麓然皱着眉小口小口的喝着,她的确不太爱这味道,但是是喻霖喂的,怎么样她都会咽下去。

拍戏现场里,工作人员们见怪不怪的看着喻霖喂林麓然,起初还是惊诧的,恨不得把眼珠子扣下来看看有没有问题,但是看久了,就麻木了。

“唉哟,这俩人可真腻歪,小鹿都那么大人了,喻霖那架势跟喂小孩似的。”

副导是个五大三粗的钢铁直男糙汉子,就算时不时看到还是容易鸡皮疙瘩起来。

“哪天这两个人没这么腻歪了,我还要疑惑是不是要变天了呢。”

秦可安围着厚厚的围巾,呼出的气息在空气中化为白雾,不一会儿散了。

林麓然进到了布景里,化妆师帮她将脸画的白了些。

打板后,林麓然进入了状态,她微微的弓着身子走路,在铅灰色的天空下,像只瑟缩的恨不得自己是透明的鸟雀。

她低着头朝着前走,推开班级的门,一盆脏污的水从天而降,塑料盆敲打在了她的脑袋上又弹开,在地上打了个转儿,发出沉闷的响声。

早于这响声两秒的,是哄堂大笑。

脏污的水顺着少女乌黑的发丝滴落在雪白的面庞,刘海下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毫无波动,只是她死死的捏着衣角的手指暴露了她心情的不平静。

她看起来死气沉沉的,转身离开了教室,步伐有些蹒跚。

昨晚继父又从折磨她获得快感,她今天差点下不来床。

自我厌弃在此刻到达了顶峰,林茵开始想她这样饱受痛苦忍受着这些欺辱的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人为什么要这么痛苦的苟且偷生?为什么偏偏是她遭遇着一切?

林茵在心里幻想着将那盆脏水泼回恶意作弄她的不良女生身上,她的眼神微微颤动,展现了微弱的战栗的快感,可那也仅仅存于她的幻想里,在现实里她还是那只低着头的乌鸦,孤独彳亍。

她低着头走,眼角余光看见身边有人走过,她下意识的缩了缩脖颈,继续闷头往前走。

“林茵?”

那是李沉月的声音。

她不愿意抬起头,这位新认识的朋友对她抱有奇怪的善意,像只漂亮的天鹅,她的光芒,她欣羡又自卑,不愿意被她看见她如此狼狈的样子。

“谁做的?陈葶?”

她拉住了她的手,声音微微上扬。

林茵小幅度的点了点头,却听见李沉月说:“跟我来。”

她抬眼,和李沉月对视上,满是惊惶。

她的脸上有着凝固的脏污,像是破坏美丽画卷的线条。

李沉月抬手,用大拇指帮她一点点擦拭掉,让那白色肌肤呈现出被揉搓过的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