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恒河沙[22](第2/2页)

“今天天气很好,过来的街道上开满扶桑花,鲜艳亮丽,我希望哥也能看到。外公说要来看你,已经买了飞机票,我之前没敢告诉他你出事,结果他自己偷偷上外网看到消息。”

“外公好生气啊,第一次骂我,说我不该隐瞒,不过我没生气,因为他很担心我们。关心则乱嘛。”

“我申请休学了,下个月提交档案任职科大物理系教授,九月份入职,可以带学生了。哥,你再不醒来就拿不到毕业证了。”

盛明安将花瓶移到窗台边,将红玫瑰插进花瓶里,一边整理一边对病床上的陈惊璆说:“话说回来,哥你可能不能出国留学了。你在美国那边勾结华人黑帮,挖坑让高通跳下来,狠狠耍了他们的事都被查出来了。”

以前很少说话,基本都是陈惊璆主动,而他现在絮絮叨叨再多都没有人回应,盛明安不由感到惆怅,捏着一片掉落的红色花瓣喃喃自语:“陈惊璆,我就说一遍,听不到算你没福气。”

沉默片刻,似乎在思考应该长篇大论从头说起,还是简洁明了直接点题,最后他选择了一个完全不浪漫也不够直接的切入口:“你知道由量子理论的波函数坍缩推导出的多重宇宙理论吗?你知道的,原理那么简单。”

“世界存在无数未知的可能性,一旦人为干预,所有可能最终坍缩成我们干预后的结果。”

就像前世的他死于疾病和暗杀,陈惊璆替他报仇然后自杀,而当陈惊璆制造出系统选择干预过去的盛明安的未来,所有可能最终坍缩成另一个相对来说比较美好的结果。

“这是科学的解释,玄幻一点的说法就是重生、轮回,佛家里有一句话叫一花一沙一世界,我认为就是多重宇宙理论。我之前学数学,背诵单位,从个十百千到亿兆京垓,以为最大的单位是极,极尽无穷处。然后我才知道还有恒河沙、阿僧祗,佛偈里的数量单位精妙无穷,细细琢磨后反而深以为然。”

恒河沙无数,难以计量。

恒河沙平平常常,一如每一个人的命运,不管天才或愚钝,富有或贫穷,与浩瀚无边的宇宙、与无数重叠的时空相比都不过是尘埃之余太阳。

但是恒河沙,佛生处,吉祥之地,佛偈以恒河沙数喻三千世界。

传闻佛要历经三十千恒河沙数劫难才可修成正果,而在物理世界中,量子多重宇宙理论里的未知可能就像散布在宇宙里的灰尘,究竟要多少次的计算才能推演出一个HE的结局?

要历经多少次劫难才能找到唯一干预未知的可能?

要经历多少次失望、又有多少次从灰烬中艰难重拾希望?

盛明安不敢想象陈惊璆如何克服量子理论的谬论,如何一分不差、一秒不少的计算黑洞出现的时间,又是怀揣着什么心情去期待一个机会渺茫至极的希望,希望改变他死去的命运。

多么渺小却惊奇伟大的壮举!

没有人会知道他曾做过什么,没人知道他深情至此,也没有人知道他曾经付出多少,连他本人也不会知道,因为那个孤独痛苦、深情似海的陈惊璆死在恒河沙数之一的宇宙里,宛如不起眼的尘埃,甚至再也不会再出现。

被干预后的多重宇宙坍缩成唯一一种可能,坍缩成这一世的盛明安和陈惊璆,而另一世的陈惊璆就像一个朝圣的苦行僧,被他自己亲手杀死在亿万分之一的宇宙里,就为了唯一一个宇宙里活下来的盛明安。

盛明安眨了眨干涩的眼睛,“佛家还有一句话,叫无上欢喜。欢喜意译成梵文,是‘阿难陀’的意思。阿难陀身系情劫,愿意化身石桥风吹雨打五百年。情之一字,无上欢喜,这就是由来。”

他抿唇,静默半晌,日光透过翠绿的树叶缝隙落在抚弄花瓣的手指尖,如精灵般的尘埃围绕指尖跳舞。

盛明安愣怔看了半晌,忽然莞尔:“陈惊璆,你是我的无上欢喜。”我所有赤城滚烫热烈爱意的源头。

“我也爱你。”

“!”盛明安瞳孔紧缩,不敢置信地回头,看见不知何时醒来的陈惊璆正倚靠着床头,温柔缱绻的看着自己。

盛明安一时手足无措,汹涌澎湃的感情从心口里涌出,过了好一会儿才问:“你醒了?”声音轻得好像害怕会戳破泡泡。

“嗯。”陈惊璆伸出手,“过来我这里,崽崽。”

盛明安走过去,捧起陈惊璆的手,主动将脸靠过去,依赖委屈又难得温柔小意的问:“太慢了。我很难过,你没安慰我,我很难过。”

他强调自己很难过,到底有多难过又不详细说,好像说这句话只是要陈惊璆说点好听话哄哄他而已,其实也并不想陈惊璆担忧。

陈惊璆笑着看他,捏了捏他的下巴,说抱歉,没能早点醒过来,以后不会再出现这种情况了。如此,盛明安就被哄好了。

“什么时候醒过来的?”盛明安问。

陈惊璆:“你刚刚说‘听不到算你没福气’的时候,我心想肯定是好听的话,一辈子可能都听不到,一着急就想赶紧睁开眼,亲耳听、亲眼见,才好相信我不是在做梦。”

盛明安抿唇笑,蹭着陈惊璆的手掌,亲吻他的指尖,猫一样的亲昵黏人,絮絮温言后,他喊来医生替陈惊璆检查,确认没什么大问题便留下来陪陈惊璆。

因为是单人病房,房门一关就是两人世界,而下午的阳光清风太温柔,一不小心就醉醺醺,被困意打倒。陈惊璆见盛明安打哈欠,就让他上来一起睡。

盛明安打了个小小的哈欠,爬上床,抱着陈惊璆的腰,将脑袋埋在他胸膛里,睡眼惺忪时还记得说:“其实我骗你的,你没听到,我就等你醒来再说,我爱你,说多少遍都可以。还有……”

“……”陈惊璆无言,搂抱着昏昏欲睡的盛明安,目光的焦点从干净明亮的窗户落到窗台鲜红的玫瑰,亲了亲盛明安的头发,轻轻应了声:“嗯?”

“谢谢你爱我。”

陈惊璆心想,应该是我谢你,赠我无上欢喜,赠我至死不渝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