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见光死

陈燧心中已有了计较,要想给建阳书坊定罪,必须拿到账本,要拿到账本,必须剑走偏锋,直接带人去建阳搜账本,不光要带军队,还要带上一个了解内情的人。

“明天曹汝贞跟我走一趟,飞飞燕,你留在此地陪着凌霄。”陈燧很快安排下两边人马。

“六……陈老板,您这是要去哪里?”飞飞燕诧异道,“还要带着汝贞一起去?”

曹汝贞猜到了陈燧要去哪儿,他却摇了摇头,说:“这样太莽撞了,成不了事的。”

陈燧并未被曹汝贞的消极态度影响,反而十分耐心地问道:“为什么?有具体原因么?”

“一来,建阳县上下,都是建阳书坊的人,我们就算进去了,双拳难敌四手,也只有被他们按着打的份。”曹汝贞对此有切身体会。

“曹老板,这个问题你不必担心,我会解决。”陈燧淡淡道,“还有别的问题么?”

陈燧说得这么云淡风轻,自然是有他的原因,毕竟两江总督的人情都买了,借给他的军队不用白不用。

“那建阳县的人家家习武,凶悍异常,而且还是为着他们吃饭的营生,绝不会像今天书市上那些船夫那么好对付。”曹汝贞对今天在建阳画舫上发生的事,已经听木二说过了,因此有所了解。其实,他从陈燧的谈吐气质上看出,陈燧恐怕不是一般的衣帽店老板,出身应该不低,身边又有木二这样以一当十的厉害保镖,肯定有非同一般的手段打进建阳,但,即便如此,曹汝贞也要向陈燧提前说明,建阳县绝不是他想象的那种普通的县城,选择暴力抢夺账本,是一种危险的行为。

“嗯,知道了,还有么?”陈燧却似对此全然不在意。

曹汝贞无法,只得继续说第二条理由:“我虽然知道账本大概应该有些什么内容,但是我已经三年多没在书市上混过了,也不知道这三年建阳书坊发展到什么程度……”

“就是你无法分辨账本的真假?”陈燧直截了当地说道。

“嗯……差不多是这个意思,而且当年我去找账本,连建阳书坊的大门都没进去,更不知道他们把账本藏在什么地方。”曹汝贞叹了口气。

“你的意思是,你帮不上忙?带你去也没用?”陈燧不想兜圈子。

“这,你这么说也可以,但我真不是要推卸责任,只是客观地讲一讲可能存在的问题。”曹汝贞本就不是个怕事的人,只是一次巨大的失败让他更谨慎了。

陈燧凝视他半晌,曹汝贞只觉自己心里藏着的东西全都被看穿了,这个少年人虽然看着年纪不大,看人的眼神却格外凌厉,有种洞若观火的感觉,让人本能地有些害怕。

良久,陈燧说道:“你有什么办法解决这个问题么?”

曹汝贞沉默了,如果他有,当年也许就成功了。

“我可能有!”飞飞燕突然说,陈燧立刻看向他,他跃跃欲试地说道,“你们不是在余杭书市上见到余飞熊了么,余象天和余飞熊的关系最是密切,如果你们能说动余飞熊,让余飞熊帮你们找账本,那问题就很简单了。”

飞飞燕不提,陈燧都快忘了有余飞熊这号人。

他脑海之中浮现出那个大块头、说话结结巴巴的人。

这个人去哪儿了呢?

好像在混乱中,和余祉一起作为嫌疑人被扣押起来了。

陈燧站起身,什么都没说,便出了门。

木二立刻跟着出去了。

飞飞燕和曹汝贞面面相觑。

约莫一盏茶的时间,窗外传来沙沙的雨声,从窗户缝隙里吹进来的风,亦带上了雨水的湿气。

飞飞燕站起身,去关窗户,曹汝贞这时轻声问道:“那位,恐怕也不是什么衣帽店的老板吧?”

虽然曹汝贞是飞飞燕的知交好友,但是飞飞燕并不想把他过多地牵扯进这些事里,在很久以前,他做过的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毫无顾忌地向曹汝贞哭诉建阳书坊对他的压榨,结果导致他这位好友为了他跛了一条腿。

“这件事,你别问,最好也别知道。”飞飞燕将窗户关起来,返身回到桌边。

灯火跳跃下,曹汝贞凝望着飞飞燕:“好,我不问。”

两人之间的默契在无声中流淌。

半个时辰后,客栈的门开了,陈燧穿着连帽的披风走进来,披风上沾着亮闪闪的冻雨,跟他一起进来的还有两个人,前头是个体格宽大的年轻男子,后头是木二。

三人一进来,跟着涌进来一股子凉气儿,倒将屋里烧得过热的火盆的温度中和了不少。

飞飞燕定睛望去,眉毛微微抬起来,流露出惊讶之色,脱口而出:“余飞熊?!”

余飞熊回过头来,他的头发被雨打湿了,一绺一绺的贴在额头上,他的眼神有些迷茫,看到飞飞燕的那一刻,才重新出现了光彩:“飞飞燕!”

这俩人以前在建阳书坊共事,虽然一个是写才子佳人小说的,一个是写历史演义小说的,即便在作者交流会上也基本不说话,但是两人互相都在意着对方的作品,因此也默默关注着对方这个人。

大概就是俗话讲的“神交已久”。

余飞熊立刻哭丧着脸跑到飞飞燕身边,结结巴巴地说:“你、你怎么不、不告诉我,是、是你认识的人?”

飞飞燕赶紧叫曹汝贞拿块长巾过来,给余飞熊把脑袋上、肩膀上和脖子里的水擦了擦干,余飞熊看起来感动得快哭了,开始跟飞飞燕倾诉,说他今天死里逃生的经历,先是在建阳画舫上看到人一言不合打群架,再是被差役抓紧府衙大堂,再是被关进牢子里,在又黑又臭的干草上缩成一团。

再后来,就是陈燧把他从牢里提了出来。

余飞熊带着哭腔说:“我、我……还是第一次蹲大牢……呜……虽然写过很多、很多坚贞不屈的义士……在诏狱里也、也悍不畏死……但是如果、如果他们审我的话……我一定、一定没碰到夹板,就、就什么都招了。”

飞飞燕被他说得哭笑不得,那可不是,兄弟,我写了那么多才子佳人小说,至今也还是光棍一条,见到姑娘说话都不敢正眼看人家,正所谓没啥想啥,才能想得更美啊。

曹汝贞这时看看余飞熊,又看看飞飞燕,诧异地问:“他就是写《列国志》的余飞熊先生?”

飞飞燕点点头。

曹汝贞以前做过书商生意,自然知道余飞熊这三个字在通俗小说圈子里意味着什么,只是没想到本人竟然是个说话结巴又有点羞怯的胖子……他的幻想破灭了,幻想中那个拥有美髯和意志坚定的方形下巴的中年男子,在他亲眼见到余飞熊的那一刻,死掉了。

余飞熊挠了挠头:“你们……你们都是凌霄书坊的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