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奉命抓捕凌霄书坊坊主

六月初二酉时正(18:00),凌霄书坊第五届选题大会在达摩院召开。

这一次开会的主题是,讨论《银鉴月》的再版问题。

弥雪洇作为《银鉴月》的编修,先陈述了一番再版的原因,因为考虑到《银鉴月》的长期销售,必须回避风险,而且《银鉴月》本身质量过硬,亦不需要各种香艳的噱头作为佐料,所以编修和作者商量出了一个“洁本”,目前已经定稿,且报送礼部备了案,目前礼部那边并没有对内容提出修改意见。

本来用这个定稿去再版,就没有什么问题,但是“洁本”作为删减本,读者接受度可能会差一些,正好这时候有个机会,有一位宫廷画师极其喜爱《银鉴月》,给《银鉴月》画了一套同人图,主要围绕“银娘”“苏鉴鉴”和“冬月”三个人来画,现在已经完成了一部分。

弥雪洇说着,取出一个长条状的匣子,取下上面的小锁,打开匣子,从里面小心翼翼地捧出一只画轴来,一点点细致地铺展开。

这是一幅绢本设色人物画,画幅有两尺高(约0.5米),七尺长(约1.7米),画面主体分为三个部分,中间是王家后宅的妻妾们一起宴饮的热闹场面,居中位一张大桌子,是根据《银鉴月》第六回 中描述的苏鉴鉴初入王家后院,专程花钱大摆宴席,请后宅的女人们一同享乐的描写绘制的,桌上的开胃、案鲜、水果、蜜饯全部根据书中的描述细细绘出,桌边环绕着的女人们更是一个个身姿窈窕、神态各异,互相调笑着推杯换盏,细看来却是各怀魍魉。

银娘为了撑场面,将全服家当拿出来穿戴在身上,透出一股艳俗之气,她的身子向左歪,倚在正室耳边,似乎在说什么,弯弯的眉眼却瞥着请客的苏鉴鉴,嘴角十分有神韵地向下一撇,将她心中对苏鉴鉴的嫉妒表露无疑。

而这场热闹宴会的中心,也就是家财万贯的富婆苏鉴鉴,则穿着一身普普通通的绢素衣衫,据书里描述,苏鉴鉴有许多前夫的干爹从宫里带出来御衣坊天价刺绣,但她不敢穿,怕夺了正室和其他姐姐们的风头,所以这一次宴会,只穿了一件素净的衣衫,却不知这素绢衣衫也有个毛病,就是袖子短窄,正好露出半截藕臂,和藕臂上翠绿欲滴的翡翠镯子。

一时间,桌上十双眼睛都若有若无地瞟着苏鉴鉴的翡翠镯子,苏鉴鉴这番装低调,不仅没能避免出风头,还大大地挑衅了一番姐姐们。

围绕着翡翠镯子展开的眼神厮杀,女人们的嫉妒情态,被画师容刻画得入木三分。

越是嫉妒,越要争奇斗艳,王家后宅的女人们,在这一席宴会上,各自费尽心思,展露出千般媚态,万种风情,尤其是师容长于人物衣饰鬓发的刻画,将每一段青丝都画得如云雾一般,每一片衣袖,都画得像花团一样,美不胜收,琳琅满目,观者只能看到超凡绝俗的艺术,细一思量才从中感受到各自命运的悲剧,这种文与画的相辅相成,互相映照,令人体验到终极的艺术享受,是其他形式很难替代的。

画幅主体的右边,是围绕在厨房劳作的四娘而展开的,四娘本来是个厨娘,手艺过人的厨娘佣金很高,王东楼不知出于何种心理,多半是想省下这份佣金,所以把四娘给纳入后宫,成为一个不要钱的白劳力,四娘因为擅长烹饪,所以包圆了王家后院的一切厨房事务,即便如此,还是不受到姐姐妹妹们的待见。此时她正在厨房中挥汗如雨,正室的大丫鬟登门催促,一脸的不耐烦,四娘的身份地位就此显露无疑。

画幅主体的左边,则是王家后院外的街道上的景象,王东楼刚从外面做生意回来,志得意满,昂首阔步地走在前面,身后呼啦啦跟着他的一帮帮闲兄弟。

很快,王东楼就会进入到王家大花园,回到他快乐的后宫世界里,在这幅画上,最令人嫉妒的不是苏鉴鉴,而是王东楼,他享受着上天的眷宠,在这一刻,他同时拥有泼天的富贵和心爱的女人,无论在外面还是在家里,都是命运的主宰,享乐世界的王。

弥雪洇将这幅画铺展在会议室的大长桌上,桌边的人纷纷倒吸一口凉气,我的妈,这是什么神仙画画!

吴紫皋配吗?大家脑海中首先浮现出这样一个质疑。

弥雪洇给大家介绍了一下这幅画的创作背景,里面的人物分别对应著书里的谁,他们之间的关系是怎样的,时下的心情又是怎样的,之后就安静地守在一边,只在有人想乱碰的时候出声制止。

桌边的人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口中啧啧称奇,一边欣赏,一边低声交换意见。

“气韵生动,形神兼备,不愧是宫廷画师。”云澜赞叹道。

“画师容是人物画、肖像画的高手,画人物的笔法师承顾闳中一脉,运笔圆劲,设色秾丽,视觉冲击力很强,目前在翰林院文华殿供职。”陈燧从源流派系上介绍道。

“这女的也太好看了,这头发怎么画的,还有这颜色,啧啧啧。”梁庆一阵搜肠刮肚,憋不出个词儿来跟上,只能大白话直抒胸臆。

郑九畴则一如既往地酸了起来:“紫皋哭哭客到底是哪辈子修来的福气,竟有宫廷画师上赶着给他画人物图,为什么我的《金樽雪》在邸报连载了那么久,都没有人给我画,难道是我写的人物太少了吗?”

宋凌霄心想,你就别羡慕人家了,你有一个实实在在的美娇娘陪在身侧,眼下又中了贡士,进士唾手可得,吴紫皋也许下个月就被抓了。

“哎……”宋凌霄想到此事,忍不住叹息。

“公子,你怎么了?”云澜抬起头来,担心地问道。

“没什么,只是想象到一件愁人的事儿。”宋凌霄答道。

“是担心《银鉴月》被禁么?刚才弥编修不是说,已经和作者一起删改出一版‘洁本’?既然如此,只要把‘洁本’推行上市,再把以前的旧版本停掉就好了呀。”云澜疑惑道。

“如果事情真有这么简单就好了,”宋凌霄说着,围在桌边看画的众人也纷纷抬起头来,看向宋凌霄,显然,这一次选题大会不是看画大会,宋凌霄是带着问题来的,他见众人的注意力集中过来,想着也可以把这问题说出来,大家集思广益,总比他一个人想破头的好,“现在《银鉴月》的内容已经删修审定完毕了,也报送礼部备了案。可是,怎么出这本书,还有待商榷。”

“目前有两个方向,一个方向比较简单,就是直接推出《银鉴月》‘洁本’,另一个方向,是把画师容为《银鉴月》画的人物图作为插画放进‘洁本’之中,把‘洁本’包装成‘绣像本’,以画像为卖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