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酸菜白肉血肠锅,椒盐花卷 这个冬日真……(第2/5页)

这种力量仿佛来自天地间,将那具单薄干瘪的身躯都放大了,恍惚间令人觉得站在面前的或许是个很伟岸的人。

叫人望而生畏,继而生敬,竟难以生出一丝一毫的亵渎之心。

白星的话支离破碎颠三倒四,甚至有点前言不搭后语,但孟阳听懂了。

他又注视着赵先生几乎已经看不见的背影,沉默片刻,近乎梦呓,“是啊,赵先生实在是个很了不起的人。”

他心中颇有丘壑,只是想法并不为朝廷所喜罢了。

桃花镇的居民对读书人有着发自内心的尊敬,且孟阳素来与人为善,人缘极好。听说他想要猪血和一截猪肠,许多人都主动上来帮忙,满满接了一大盆猪血不说,还给他把猪肠洗得干干净净,几乎一点儿腥臊味儿没有。

若非亲眼目睹白星轻轻松松端起装了猪血后几十斤重的大木盆,他们简直想帮着一直送到家门口呢!

话说回来,那小姑娘手劲儿可真大呀。

孟阳收回混乱的思绪,也不看多少,抓了一大把钱丢到王掌柜提前准备的箱子里。

大家都是这么干的,虽说是便宜卖,可往往最后反而送出去的钱更多。只要想到这些钱能被集中起来做善事,大家也就心满意足了。

大约是第一次见到赵先生这一款的人,白星颇觉新鲜,回去的路上涌出来好多问题。

“赵先生是教书先生吗?”

“是的。”孟阳点头。

“那他为什么自己不去考科举?”

“呃……考过的。”孟阳迟疑了下,还是觉得应该实话实说。

“那为什么还在这里教书?读书人不都喜欢做官的吗?”白星像个问题宝宝,各色问题层出不穷,令人目不暇接。

孟阳终于停顿了下。

他抿了抿嘴,眼中飞快地闪过一抹复杂的神色,顿了顿才低低道:“其实做官,也未必真的那样好。”

有的时候做好人,未必会有好报的。

“你也不喜欢做官吗?所以才不去科举。”白星顺口问道。

孟阳不再说话了。

他还是目视前方,可白星却觉得他并没有看路,甚至没有在看桃花镇,而是透过前方的虚空,看某些早已不存在的过往。

悲伤的过往。

阳光灿烂明媚,可有的人心里却是一片凄风苦雨。

白星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会儿,忽斩钉截铁道:“你很难过。”

“嗯?”孟阳愣了下。

白星双手抱着装满猪血的木盆,腾不出手来,便用下巴尖儿朝他胸口的位置点了点,“我能感觉到,你那里很难过。”

孟阳下意识顺着她的视线看向自己的胸口:

那里是心脏的位置。

难过吗?

大约是,有一点的吧。

他茫然地捂住。

“我是不是不该问?”白星忽然有点后悔,声音也下意识放软了。

孟阳摇了摇头,“没有。”

白星没有再说话,但她觉得自己肯定问了什么不该问的问题,惹得书生不高兴了。

为什么做官不是好事情呢?

是因为有贪官吗?

那不去做贪官不就行了吗?

她不太懂。

白星两道眉头皱巴起来,眼中满是疑惑,还混杂着几分担忧。

从自己问出那个问题开始,书生周身的气息就瞬间低沉下去:他从未这样的。

不对劲,这不对劲。

似乎察觉到她的情绪,孟阳忙笑道:“不要多想啊星星,真的不是你的缘故,我只是……只是想到了以前的一些事。”

白星越发觉得不可思议,“为什么安慰我?”

孟阳啊了声,脑袋晕沉沉的,明显没转过弯来。

白星竟有点烦躁起来,她很不喜欢这样,因为这样让她觉得自己像廖雁那个反复无常的混蛋。

但看来有的时候,混蛋也不是毫无道理的。

她不高兴了,“你在难过呀,为什么要勉强自己笑?还要对我说安慰的话?这是不对的!”

不想笑的话,不要笑就好了呀。

孟阳茫然地眨了眨眼,好像思绪都有些飞走了,慢吞吞道:“不对吗?”

他习惯了。

“不对!”白星用力跺了下脚,一张脸几乎皱巴成核桃,以实际行动表明自己的态度。

这书呆真是奇怪。

难过的时候,难道不该是别人安慰自己吗?可他为什么要安慰别人呀?

白星少有的无措起来。

她忽然不知该怎么办了。

这份不对劲一直延续到回家。

今天阳光很好,晒得人身上暖烘烘的发烫,连猫猫狗狗都跑出来晒日头。

它们挑选着自己喜欢的地方,舒舒服服躺成一张饼,惬意地甩着尾巴,眯着眼睛,偶尔翘起脚来舔舔毛。

啊,多快乐!

廖雁还在房顶上,翘起的二郎腿一晃一晃的,他手中还擎着一本话本,一手枕在脑后,看得津津有味。

他偶尔还会想呀,觉得自己这幅样子,是不是像极了读书人?

老远听见脚步声,廖雁挪开书页瞧了眼,看清来人后便从上面翻下来,“呦,看杀猪的回来啦?”

孟阳冲他笑了笑,“是呀,我去做血肠。”

廖雁突然皱起眉头,像野兽一样围着他转了几圈,最后两只胳膊一抱,“你不对劲。”

孟阳一僵。

难道混江湖的人直觉都如此敏锐的么?自己分明已经努力掩饰过了呀。

廖雁又去看白星,然后惊讶地发现小伙伴也很不对劲。

他龇了龇牙,茫然地抓了抓脑袋,“不过就是出去看了趟杀猪,你们这都怎么了?”

别是让猪的亡魂压覆了吧?

可这听上去也太离谱了吧!

孟阳看着面前的两个人,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他已经觉得自己的心脏剧烈跳动,胸腔内有某种强烈的情绪翻滚,喉头发堵,似乎有许多埋藏已久的话憋在那里,多的快要烂掉了。

然而他说不出口。

其实他有好多话想说,那些不堪的可怕的过往多年来一直在心中盘旋、发酵、膨胀,每每午夜梦回便来折磨他……

他不想让母亲失望,也以为自己会过得很好,却无奈发现每每都会于噩梦中惊醒。而那些回忆就像浸透了他和家人的血,红到发黑,一次又一次,越加清晰。

再这么下去,他很怀疑终有一日,会被那些沉重的记忆压垮……

他也确实交到了朋友,甚至许多次都升起倾诉的欲望,但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而且快过年了呀,过年不就应该开开心心快快乐乐的吗?如果把自己的心事过往讲出来,会不会惹得别人不高兴?

难得,难得有人陪自己过年呀!

他不想再回到一个人的时候,真的不想。

孤独太可怕,像黑夜中潜伏的猛兽,将他的身心一点一点鲸吞蚕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