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你要关她一辈子吗?(第2/3页)

葛撒戈高兴道:“肯定是穆罕尔王来迎我们了。”

耶勒嘴上嗤笑:“他可算长点心了。”心中却感念颇深,率领残部进城,眼见穆罕尔王牵着高头骏马候在街道中央,一边掀起鹤氅挡风,一边朝他迎过来,嘴里念叨:“我就说嘛,这人皮糙肉厚惯了,走丢了也没人稀罕,大晚上的,好好在家睡觉不行,非得出来挨一顿冻。”

耶勒方才注意到,穆罕尔王身边还站了一个人,娇小身躯裹在黑狐裘里,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

音晚不理他,在青狄搀扶下艰难地走到耶勒跟前,道:“舅舅。”又朝向他身旁微笑:“葛撒戈。”

葛撒戈呲出两排白牙:“小姐安好。”

音晚想起穆罕尔王说的话,料想伤兵跟在队伍后面,忙侧身道:“我们快回家吧。”

耶勒一直默默凝睇着她,倏尔温柔一笑:“好。”

回到别苑时,苏夫人已经睡下了,斋堂里黑漆漆的,值夜侍女正在檐下打盹。

耶勒怕惊扰到苏夫人,命人把伤兵送去偏院由郎中医治。

穆罕尔王瞧着人家软枕高席睡得踏实,自己却吹了半宿凉风,愈加不忿,揪着音晚念叨:“你们女人家一天到晚就爱小题大做,可汗是什么人啊,草原大英雄,不败战神,他会迷路找不着家吗?简直笑话。”

把音晚烦得不行:“我说自己去,没让你去,是你非要跟着。”

穆罕尔王当即跳脚:“你都怀孕七个月了,我敢让你自己出门吗?万一有个好歹,可汗不得把我大卸八块了。”

耶勒沐浴后换过新衣,坐在榻边捧着碗喝粥,不时抬头看他们一眼,眼中闪动笑意。

音晚正领着青狄和花穗按照郎中要求剪纱布,搓布绳,分神抬头冲穆罕尔王道:“你说你明明挺好的一个人,非要在嘴上啰嗦,生怕别人念你好似的。”

穆罕尔王捧起热茶灌了半壶,润过嗓子,说:“我就是跟你讲讲道理,可汗常年征战在外,刀山火海里熬过来的,跟你们长安那些娇滴滴的小男人不一样……”

檐下风铃脆响,耶勒端着碗出来,唇边噙柔暖笑意:“粥很好喝,我还想再来一碗。”

花穗接过碗去厨房盛粥,穆罕尔王却像活见了鬼似的瞪圆眼睛看耶勒,耶勒恍若未觉,抬手拍了拍他的胸口,笑道:“我听说你吩咐人往城台石灯里添了烛油,多谢啊。”

穆罕尔王呆愣愣看他,好半天才嫌弃地掸掸衣领,连珠炮似的道:“别谢我,是你那小外甥女的主意,说风沙太大,怕你们夜间行军找不着回家的路,真是有趣,你又不是大周那些颓靡软弱的世家公子哥,会找不着路?侮辱谁呢。”

耶勒微怔,朝他张了张口,感觉难以启齿,又悄默声地闭上。

音晚数月来旁观,觉得舅舅跟身边人的相处甚是奇怪,好像大家都把他当成了铁人,刀剑不入,百毒不侵。

可这世上哪有人真的能刀剑不入啊。

从前兄长在武卫营当差时,只要外出执行任务,不管回来得多晚,外面多冷,音晚和父亲都会在门口等他的。

音晚隔窗看向斋堂方向,花木扶疏,一片冷寂。平心而论,外祖母虽然和舅舅不是亲生母子,但舅舅对外祖母一直恭敬孝顺,这放在崇仰仁孝的大周都堪称孝子典范,可外祖母对舅舅却不够关心。

不单单是不关心,甚至到了冷清冷心的地步。

她轻摇了摇头,也许这就是他们母子两的相处方式,她不能随意褒贬长辈的。

思虑间,花穗哆嗦着回来了,端着一碗热粥。

耶勒接过一口气仰头喝了小半碗,把穆罕尔王看得纳罕,调笑道:“什么粥啊,这么好喝?”

青狄笑说:“这是姑娘亲手煮的莲子粥,用荷叶鸡汤为底,加莲子、碎枣片、枸杞、白术、蜜炙麸皮文火慢煮,煮得糯糯的,再放在火上煨着,等可汗回来喝。”

音晚自幼没了母亲,父亲又没再续弦,从很小时就学着料理家事,兄长或父亲外出公务跋涉归来时,必会给他煮一碗热气腾腾的粥,因为征战在外饮食定然不规律,喝粥既能养胃又能暖身。

耶勒只觉得今晚的粥比那时在草原喝的更美味,却未想如此繁琐,不禁皱眉:“你怀着孕呢,干什么做这么麻烦的东西,我吃什么不是吃。”

音晚把纱布捋好,让青狄送去偏院,抬头道:“不麻烦,我整日里不是吃就是睡,我都觉得自己没用极了,能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是极好的。”

她坐在窗前,边说话边绞纱布,因为肚子太大,动作看上去有些笨拙,显得格外娇憨惹人怜惜。

许是怀孕的缘故,从前的美艳容颜出落愈发得温婉动人,蛾眉弯弯,肤色柔腻莹润,唇若桃泽娇嫩,好像一块精心雕琢的美玉,敛去惊摄人心的光华,打磨得愈加熨帖柔和。

耶勒的心砰的跳了一下,脱口而出:“晚晚,你怎么对我这么好?”

这话问出来,穆罕尔王不禁敛去笑意看他。

音晚却毫无察觉,随口道:“因为你是舅舅啊。”她一顿,凝着耶勒手中的碗,生出怅惘:“我爹也爱喝我煮的粥,不知他现在怎么样了。”

耶勒提唇微笑,眸中却是黯淡的,有些失落。

穆罕尔王全看在眼里,神情蓦地严肃起来,默了默,饶有深意道:“音晚的父亲是周人,所以喜欢喝粥。可汗是突厥人,吃惯了炙肉,饮惯了酒,这东西就是贪个新鲜罢了。”

青狄回来了,道偏院伤患太多,郎中说纱布不够用,还得再备些。

音晚便顾不得与他们说话,继续低头忙碌。

穆罕尔王走到耶勒跟前,低声道:“有些新鲜能贪,有些新鲜不能贪,小心别把自己推到悬崖峭壁。”

耶勒掠了他一眼,神色幽邃,不置一言,只搁下瓷碗,默默往外走。

穆罕尔王紧跟上他,一直走到音晚再也听不见他们说话,才道:“长安传来消息,皇帝借口谢氏谋反,其罪当诛,念结发之情暂不处置皇后,只是下令封禁昭阳殿,任何人不得出入,任何消息不得传出。”

耶勒冷笑:“自古帝王皆无情,这一位尤其无情。”

穆罕尔王拂去垂叶,道:“你不会看不出来吧,这不是无情,恰恰是有情。”

“当初中宫有孕曾大赦天下,人尽皆知,若到临产月份还寻不回音晚,如何就孩子的事与朝臣交代?倒是可以对外宣称孩子流产,但万一寻回音晚,那生出来的孩子名分就别扭了。他不说废后,更不说孩子流产,偏偏是封殿,还不准里面消息外传,就是为他和音晚之间留有余地。”

耶勒默然许久,转身看向穆罕尔王:“我希望你不要多嘴,不要告诉音晚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