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 禅房 这回,阮林春便是哭着求着,也休……

到了护国寺, 因时辰尚早,香客倒不是很多。山脚下虽游人如织,那些达官贵妇难得闲聚玩乐, 至少得一两刻钟之后才会上来——正殿里要求保持肃穆,就不好像现在这样说话了。

阮林春陪崔氏跪了一轮香, 便借口腿麻了出去走走,阮林絮殷勤问道:“姐姐去哪儿?我陪你一起吧。”

阮林春懒懒挥手,“不用, 你还是好生求你的姻缘吧。”

想起心心念念的顾誉,阮林絮终是老实跪在蒲团上,虔诚地上了一炷香, 希望佛祖不要因她今日的罪过迁怒于她的婚事——下辈子,她保证做个好人, 今日之举纯粹是不得已的。

阮林春信步来到偏殿一处小佛堂里,只见一个缁衣僧人在那里扫地,于是双手合十, 恭敬地问道:“师父, 我想供奉一盏长明灯,昼夜不息,不知该往何处?”

那僧人微抬眼皮,也不搭话, 径自将佛龛角门打开,道:“此处便可。”

阮林春并不计较他的无礼,出家人多数有些怪脾气,在所难免。定睛打量,见这佛堂虽小,可五脏俱全, 且地处偏僻,倒是难得的幽静,比想象中更好。

阮林春松了口气,从包袱里取出五十两纹银,道:“今日上山仓促,只带了这么些,若不够,师父只管告知,明日我再送来。”

那僧人默不作声地收下,并不言多或者少,只问:“施主想保佑何人?”

阮林春略有些局促,“是个旧相识,但,皇天不佑,芳魂早逝,我不知其飘散何处,唯有点一盏长明灯为其指引,愿其尽快找到归处,早登极乐。”

这,大概也是她能为原身所做的唯一一件事。

僧人叹息,“从来处来,到去处去,施主何必如此执着?”

阮林春听这老僧说话大有玄机,莫非他已看出这具身体的异样,又或者,她心心念念的那缕魂魄已然坠入轮回?

但,就算如此,阮林春还是要做。她释然笑道:“凡事不过心安二字,真也好,假也罢,大师要求香火,而我但求无愧于心,所以,还请您为我引路吧。”

僧人终于有所动容,猝然望她一眼后,垂下眼眸。

阮林春遵循他的批示,亲手将海灯点上,又许下每月二十斤灯油的香火钱,这才郑重告退。本来,她还想亲自写一封帛书贴在海灯背后,作为对亡灵的告慰,然,真正提笔时,她却无话可说——就这样吧,她没那么大的脸说要代替原主好好生活,只能祈祷原主在另一个世界里无病无灾,太平无忧。

从佛堂出来,只见崔氏和阮林絮二人已经跪完,崔氏自去寻相熟的高僧讲经,阮林絮则嚷嚷着肚子疼,不知道是否吃错东西了。

阮林春看她面白如纸,心下半信不信,明明山下几人吃的一样,难道唯独阮林絮食物中毒,她的脾胃格外比旁人娇弱些?呃,事实似乎如此。

阮林春只好扶她到禅房坐下,倒了杯清茶给她,清清肠胃。

阮林絮一口饮尽,仍是百般地不适,撒娇撒痴,可怜兮兮的道:“姐姐,我没带丫头上山,能否把紫云借我使唤,让她帮我揉揉肚子?”

阮林春这时候再拒绝,就有些不通情理了,只好答允。

然而紫云却非寻常的丫头,进府之前就是做惯了粗活的,缝补浆洗样样来得,那拳头就跟小沙包似的,一拳按在肚子上,阮林絮差点没吐血而亡。

只好收起些娇弱之态,道:“我感觉好多了,不用再揉,紫云,你陪我在这儿小憩片刻吧。”

言下之意,若是她醒来干渴,待会儿需供她端茶递水地使唤。

阮林春倒不是舍不得一个丫头,不过看阮林絮这样矫揉造作,天晓得她是装病还是真病,遂蹙眉问道:“你到底要不要紧,不然我去给你找些药来?”

一般寺庙里都会备有紫金锭活络丹之类,怕的是香客们中暑体力不支,讹上他们就不好了。

阮林絮虽然不似中暑,但看着也不像什么大病,想来僧侣们总有法子。

面对她的好意,那病人气若游丝地道:“劳姐姐费心,实在不必,我歇一歇就会好的。”

她都这么说了,阮林春当然义不容辞,甩手出门寻丸药去,却没注意到,身后禅床上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

活络丹不难寻,请了一个知客僧带路,很快便寻了几丸给她。

听说是长亭侯府的稀客,这些人巴结都来不及,又殷勤说道:“敝寺后山的梅花开得正好,不知施主可有兴一观?”

阮林春想了想,那个便宜妹妹忸怩作态实在讨厌,她也懒得当个跑腿的鞍前马后供人使唤,便请小沙弥将丸药送去,自个儿提着裙摆轻捷地到后院赏花。

沿途那知客僧还细细同她讲解梅花的来历,口若悬河,阮林春细细打听才知,原来这护国寺的梅花还是贵物——折一支得罚一两银,就这样还有手贱的频频摘取。

或者僧人们也乐见其成,毕竟是一笔不菲的收入呢。

阮林春忍不住笑道:“不知贵寺的梅花比之卧龙寺何如?”

那知客僧的滔滔不绝被打断,面露尴尬,“这个,当然是比不得的,那可是太宗皇帝亲手所值的白梅,全京城都没几棵……”

阮林春颇为自豪的道:“但,我就曾有幸见过。”

知客僧不信,梅花本就易种难活,就连卧龙寺的白梅都枯死不少,看得比什么都严,寻常香客不说踏足其中了,远远地望一眼都不能够,如今京城贵胄里头,也就平国公府剩得几株,都在那位世子爷的院落里——他又是一向最小气的,哪里肯让别人沾染?

阮林春心说我可不是别人,她不但看了,程栩还送过一棵过来呢,不过被她借花献佛罢了。

这等私相往来之事,阮林春自然懒得对外人说,何况是出家人。现在她回忆起跟程栩相处的点点滴滴,都觉得日子充实而美好——或许她并非不爱他,不过早已跨过一见钟情的阶段,步入到相濡以沫的终点了。

知客僧就看那女孩子神神叨叨站在梅花树下,看似赏花,唇边还挂着一缕荡漾的笑——唉,这些少男少女的心事,真叫人捉摸不透。

知客僧正在叹息,先前那送药的小沙弥过来,急匆匆道:“师兄,前边出了点事,您快随我过去看看吧。”

知客僧只好朝阮林春施礼,抱歉道:“施主烦请自便,贫僧去去就回。”

阮林春颔首,“无妨。”

她可不喜欢有人絮絮叨叨在耳边说话,独个儿反而乐得逍遥。谁知刚穿过眼前这片梅林,耳边便传来一声低低的暗笑。

阮林春立刻警觉,且不做声,直至绕过一株粗有合抱的梅树后,一只胳膊忽的将她拉了过去,阮林春毫无迟疑,袖中早已备好一排银针对准那人脉门——这回的银针可是淬了毒的,任凭什么样的登徒子都休想讨得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