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上卷终 (上)(第2/4页)

薛扶光静静道:“宋归尘,一百年了,你到现在还不肯收手吗。”

宋归尘凝视她很久,重新笑起来,轻声道:“扶光,你还想要我怎么收手。当年神宫我本打算将他们全族诛尽的,是你要我放鲛族一条生路。好,我放了。”

“现在的一切,难道不是他们咎由自取吗?是他们野心勃勃想上岸,放纵人类进攻神宫。神陨之时让荒冢成墙。”他笑了下,说:“是鲛人一族亲手葬送了自己的轮回和归路。”

薛扶光:“是啊,所以鲛族没有了轮回。一百年,你恨的那群人早就死了。冤有头债有主,现在的鲛人都是无辜的。”

宋归尘藏于袖中的手在颤抖,他扯起唇来:“你见我就是想说这些?”

薛扶光憔悴消瘦的眉眼间涌现出深深的疲惫,说:“宋归尘,你知道我见到了谁吗?我见到了夏青,也见到了长生。我不知道当年神宫内夏青做了什么,魂魄消散又重新回来。可他忘记了所有前尘往事,甚至再也不想拿起剑。”

宋归尘没说话。

薛扶光道:“而我见到长生时,他正被伴生灵蛊折磨,倒在上京城的某个街角,差点被野狗分食。我知道伴生灵蛊应该是珠玑下的,可百年后我们每个人身上发生的一切,你不觉得更像是报应吗。”

宋归尘再次沉默很久,说:“不会的,若果真有报应,应该只由我一人承担。”

薛扶光一下子笑起来,眼眶都红了圈:“一人承担?你怎么承担?诛神之罪人类承担不起,鲛族承担不起,我们每个人都承担不起。”

宋归尘望入她眼眸,想去为她扶起眼泪,可手指在袖中发抖,最后却只能挂上惯常的笑容:“是啊,所以不能让神活过来。”

薛扶光红着眼,轻声说:“你真是个疯子。”

宋归尘不说话。

薛扶光:“你去东洲三年,是为了拿回蓬莱之灵吗。”

宋归尘:“是。”

薛扶光闭眼平复心情,说:“宋归尘,把陵光城所有被关起来的鲛人都放了吧。”

宋归尘说:“鲛人现在频频化妖,不关起来,只会伤及城中百姓。”

薛扶光:“我带他们走,回上清派。”

“上清?”宋归尘听到这个名字,唇角微微勾起,轻轻念着,似乎心情才好了点:“原来你还记得啊。”他点了下头:“好,我答应你。”

薛扶光眼眸赤红望着他,短促地笑了下后,牙齿颤抖说:“宋归尘,你信因果吗,师父说苦海滔滔业孽自招。我觉得也是,恶因造就恶果,恶业带来苦孽,你不要再杀人了。”

宋归尘微笑,他听到自己轻声说:“好。”

她不愿再在这里多呆一秒,转身,衣裙掠过空气中的金粉浮尘,熟悉的药草冷香渐渐远去。

宋归尘靠在窗边,听着外面的雨,什么都没说。

东洲三年,其实他找蓬莱之灵只找了一月。

剩下的时间都坐在那堵白骨堆成的墙上,和天地飞鸟相顾无言。

通天海真的太寂静了。

呼啸而来的只有海浪一次又一次拍打礁石的声音。

他曾想过看一眼故人就回头,可见过了故人,怎么甘心回头。

雨滴顺着亭子的边缘溅开在青石块上。

灵犀清澈的眼睛望着林间飞鸟,闲的无聊,把脖子上的哨子取了下来,轻轻吹了首他走在陵光街上听来的曲子。鲛族擅音律,他只听了一遍,便记住了旋律。

薛扶光出来的时候,灵犀惊讶地看着她微红的眼眶,“薛姐姐……”他慌忙地把握紧哨子,站起来。

薛扶光在雨中愣了很久,轻声问:“你刚刚吹的是什么。”

灵犀愣了愣:“好像叫……《金缕衣》。”

护城河畔,风月一条街。画舫之上,隔着红烛罗帐,歌女轻快明亮的曲调浸润着颓靡胭脂香悠悠传来。

“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须惜少年时,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传到卫流光的耳中,他差点把酒全数喷了出来,慌忙摆手:“换一首,换一首。”卫念笙在他对面翻个白眼:“这是劝你及时行乐,你想哪儿去了。”卫流光:“真的?这真不是老爷子常拿来劝我的?”

卫念笙心情郁郁,没搭理他,喝了一杯酒。

卫流光一收折扇,劝她说:“你放心吧。太后做不了决定的,你长得还没陛下好看,陛下怎么可能会要你。”

卫念笙喝完酒情绪上来,眼睛一红掩面痛哭起来,破声大骂:“燕兰渝就是个疯女人!”

卫流光被她哭的耳朵痛:“你声音小点。”

卫念笙气得浑身都在抖:“疯女人!不得好死!下地狱!她要下地狱的,她年轻时杀了那么多人,又吃了那么多鲛人肉,她会遭报应的。”

卫流光真是服了这位姑奶奶,小心翼翼给出意见:“要不?你私奔算了。”

卫念笙:“私什么奔啊呜呜呜,我不如一头栽进河里淹死算了。”

卫流光琢磨一下,想的却是:“那你说它会不会改名,以后为了纪念你为情而死,把河命为念笙。”

卫念笙红着眼瞪他,恰好红账外的歌女唱到了“悲欢离合总无情”,她想到自己的遭遇,哭得更大声了。

“……”

卫流光发冠都没带好,拿着折扇急匆匆溜了。

陵光城这几日晚上都很繁华,人来人往,烟花照着天空不夜。权贵们沉浸在温柔乡里,觥筹交错丝竹悦耳。而隔着护城河,在风月长街的另一岸,是肮脏逼仄、潮湿阴暗的囚牢。

“老实点!”士兵压着一个被打得伤痕累累的鲛人往里面走。

他旁边的侍卫摸了摸嘴角说,不满地说:“怎么又是个男鲛啊。”

前人翻白眼:“我劝你收敛点吧,前些日子才听说有人死在鲛人的身体上。”

另一人不以为意:“鲛人生下来不就是给我们玩的吗,怕什么。”

这时忽然快马行过长街,一个身披黑甲的侍卫走了过来,手中拿着令牌,高声喝道:“大祭司有令,明日把所有鲛人都赶到陵光城外!”

“什么?”所有守在监狱前的监牢前的侍兵都懵了。

不一会儿,有人才开口:“是因为明日是伏妖之日,大祭司才下此令的吗。”

侍卫冷着脸:“不该问的事别多问。”

五月十五。

陵光城连着下了两天两夜的雨终于停了。晴空万里,阳光明媚,这一日浮屠塔前热热闹闹,文武百官齐聚首。十里竹林都被绑上红带,天地同乐。

夏青昏迷了好久,他醒来的时候,寝殿里已经没了人。他就记得自己从河中出水,步步艰难回到皇宫,见到楼观雪的一瞬间,脑海内最后一根弦断,彻底晕了过去。意识时而清醒时而糊涂,他感受到楼观雪经常一边温柔地吻着他的眼睫,一边用手指往他嘴中渡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