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火灼痕(第2/2页)

“在想什么?”耿曙问。

姜恒枕着耿曙的胳膊,说:“请人去给娘带个信?可是咱们没有钱了。”

耿曙着实烦恼,想自己下山去,却又生怕离开姜恒要出事,抬头看时,说:“我稍后去求人看看,若退兵的话,他们自然就要回去了。”

姜恒睡了一会儿,不多时又听见有兵士来分发米粥,叫醒了他们,耿曙接了粥,兵士说:“你们谁是姜家的?”

“我们都是,”姜恒说,“能不能……”

兵士打断道:“县令大人请你们喝过粥后去一趟。”

姜恒只从母亲口中听说过县令,却从未见过,耿曙便起身道:“走罢。”

县令便住在神祠后院里,先前中了箭,卧床不起,临时收拾出的单房倒是暖和。

姜恒进去后终于舒坦了些,不再挨冻了。

“你娘呢?”县令问道。

浔东县县令肩上、腿上、腹部都渗出血来,身上带着一股臭气,下不得地,只能朝两个小孩点头。

两天前他亲自出战,被射落马下,浔东七千守军,险些全军覆没,幸而敌方也未料郑军如此窝囊,生怕是诱敌之计,止住追击脚步。

“我不知道,”姜恒说,“她和卫婆好几天前出去,就再也没回来了。”

县令看着天花板,喃喃道:“刺杀成了罢?就怕我撑不住了,她若活着回来,你务必替、替我,替……全城的百姓,朝她道一句……”

“罢了……什么都不须说了。”县令又长长叹了一声。

说着,县令艰难地转眼,朝姜恒说:“你文章是作得极好的,可惜……生逢乱世。否则定将有一番作为。”

姜恒跪地,谢过县令夸赞,县令又自言自语道:“你俩就先待在这儿罢。给他们拿点吃的,找件衣服穿。”

士兵出外问人借来几件粗布衣服,给两兄弟穿上。耿曙换了身成年男子的里衣,衣襟系了结绑上,打来清水,为姜恒清洗伤口换药。姜恒则实在找不到能穿的,借了身女孩的衣服暂且穿着。

县令过一时,便咳得几声,姜恒略读过些医书,轻轻摸了下他的脉门,知道县令病得很重,好起来的机会不过二三成,心里又不免难过。

士兵端来煮好的蛋粥,县令眼也不睁,说道:“给两个孩子吃罢,我这将死之人,又何必浪费粮食?”

“吃点,”耿曙接过蛋粥,说,“我喂你?”

“一起吃,你一定也饿了。”姜恒答道。

两人将一海碗蛋粥吃得干干净净,耿曙在地上铺开棉被,拥着姜恒,缩在角落里,不多时便相依为命地睡着了。

姜恒熟睡时,一手仍紧紧抓着耿曙的衣袖,耿曙本想出外打听消息,这么一来只得陪他睡着,一夜担惊受怕也十分疲惫,叹了口气,旋亦沉沉入睡。

这天里,十一岁的耿曙与九岁的姜恒,尚不知家的毁去将为他们的人生带来如何地覆天翻的一场剧变。姜恒依旧天真地以为母亲很快会回来,耿曙亦知昭夫人武艺高强,想必只是被敌军绊住了脱不开身。

入夜时,浔东县令在这风雪飞舞的寒冷日子里,先咳几声,再呕出一口血,继而又咳几声,随着最后几声剧烈的猛喘,慢慢地死了,死得悄无声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