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迪特里希番外】弑父者(第2/2页)

而他抽出了自己的领巾,踏上两人的床铺,将领巾一把套上那个他称之为父亲的人的脖颈,交叉绞紧了。

他没有迟疑,也没有畏惧。相反,他将自己的右膝盖抵向了对方令人作呕的,汗津津的背脊,用力向前顶着。

男人抠抓着他的手,令他觉得疼。席格死的时候是不是也曾这么挣扎过呢?他问自己。从这个问题发散出去,他想着席格的死法,死状,死前可能会想到的东西——他会不会想到他?他几乎又要落泪了。

一阵难言的异味发散开来,是他的父亲在死亡的瞬间失禁了。他终于松开手。他的眼泪掉了下来,却和负疚毫无干系。

他大哭着被请进警署,再毫发无损地被人领了出来。他是一个多么可怜的孩子啊。他的母亲被日夜凌/辱着,那禽兽的父亲却又要将魔爪伸向他。他是被逼到了多绝望而无助的境地,才能狠下心来用这种方式保护母亲和自己呢?

没有一个人忍心苛责他。

……抬出尸体的那个房间在之后被修缮后成了漂亮的阳光房。他特地邀请自己的母亲在里面用下午茶的茶点,然后问她:你一早知道吗?

她并未说话。

他于是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茶杯:你是他的母亲。

阿尔宁夫人看着他,手慢慢地抖了起来。

这句话可以是一句诛心的指责,也可以是一句可怕的威胁——她是一个失职的母亲,与此同时,如果她失却了这个身份,她不知道这个孩子会做出什么来。

而他甚至未满十四岁。

“你疯了。”

阿尔宁夫人死死地盯着他。

“是你累了,母亲。”

迪特里希笑得像教堂里天使的壁画。

……

后来迪特里希回想起来,很想更正他的母亲说——不,母亲,彼时我离疯狂还隔得很远。

——我还没有和他重逢。我还没有看见他一次次放弃自己。我还没有眼睁睁地看着他主动选择走出我的生活。

曾经只会看着他一个人,拥抱他一个人,为他一个人所拥有的席格,成了他人口中的尤金。尤金是别人的爱人,别人的朋友,别人的敌人,偏偏无法再为他所有。尤金的幸福不再和他相关,他的幸福却依旧寄托于这一个人。

这太不公平了,哥哥。

他依旧在每个周五坐在二楼的阳台之上,等着自十多年前起,就一直对他失约的那个人。

日复一日的自我折磨终究消磨掉了他些许的理智,他在漫长的表单上一项项勾选着他的席格该有的样貌轮廓。最后模拟出的成品准确得令人讶异,他按下确认键的手抖得厉害。

只是在他某次外出归来时,他看着他的母亲捏着一枚带着生命学会火漆的信封,背对着他在读一联长长的单据。

在她转过身来的时候,他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来聆听她惊悸的斥责。

然而她仅仅是问他:

“你敢让他知道这些吗?”

……他从未那么恨过她,也从未那么恨过自己。

在许多年之后,他终于积攒到了足够的勇气,能够隔着远远的距离,看着尤金和肖并肩站着,笑着交谈。他们看起来像白日的太阳和夜晚的星辰,站在两极的末端,互相牵引着,是一段佳话,一段美谈。

他很想告诉尤金,这个人是你的反面。他是我亲手选择的,你的反面。

——你却依旧选择了他,仿佛命运注定让某些人联结,让有些人走散。

……

勇者总是正直,善良,勇敢。

恶龙向来贪婪,残酷,不择手段。

然而不论在最初或最末,恶龙都甘愿在勇者面前藏起尖牙和锐爪,不论对方怎样一次次刺穿他的胸膛,将他的心脏掷往地上。

只因为他是它最初的,唯一的,心爱的伙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