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新娘子

闷雷轰隆压下。

千年前天雷劈下的惨状还犹在眼前。

羌岐大骇, 猛地一抬头。

等看清那天象,长舒了一口气。

虽然这千年间,人间已经变了模样, 但他道行还在,还能分辨出那不是天雷。

可这口气没松多久,羌岐的心就再度悬到了嗓子眼。

不该啊!

他明明已经下了结界, 阻绝了外头的一切, 就连大罗金仙都难找到这地来, 更别说从外头劈开结界了,那这雷云是怎么进来的?

羌岐越想越不对, 极度惊惶中,视线往下一落,最后落在那顶连门帘都来不及掀的花轿上。

他不愿承认地看着花轿, 音量瞬间高了几个度:“你真是谛听的人?!”

话音一落,一道响彻天际的雷声应声砸下。

坐在花轿中的温白一顿。

……谛听?

关谛听什么事?

之前那些纸人说的“那位大人”,难道不是指陆征,而是指的谛听?

然而外头根本没给温白深想的机会, 越来越重的雷鸣声之后, 小纸人们全都慌了神,在花轿外滋儿哇乱叫。

几个纸人从花轿各个缝隙飘进来,虽然只是纸片人,脸上从始至终都是一个模样,没有表情, 可温白却能感受到它们的紧张。

“打雷了!下雨了!新娘子要淋湿了!”

“不行不行!不能淋湿!”

“快跑!”

接着,牵手的牵手, 扯衣服的扯衣服,说着就要把温白往外头带。

甚至还不忘给他盖上盖头。

纸人力气很小, 可架不住数量多,温白被拉得稍一踉跄。

花轿不算高,站不直身体,被纸人拉起后,温白只能半弯着腰。

“小白,这里好像发生暴动了!”程诚贴着窗帏帘子说道,“这样,我和郑辉给你打掩护,你和老林他们一起,趁机找个路,看看能不能出去。”

程诚在这里待了两天,哪怕再不肯相信,也不得不接受一个事实,他们撞邪了,这不是常理能够解释和解决的事。

虽然知道这地方很可能是有来无回,但这雷声明显是老天给他们机会,豁出去也得试一试。

最关键的是……

他们也就算了,被抓了也就抓了,这个山大王虽然手段山野了点,可实际上也没对他们怎么样。

可小白就不是了。

要掳他当新娘子,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这不是明摆着的吗?!

程诚越想越糟心,见花轿里头没动静,又道:“你别担心,我和郑辉会找机会……卧槽,这、这花轿!”

程诚猛地一顿。

这花轿不知是怎么了,先是四角的铃铛灯笼一个接着一个坠在了地上,紧接着,两道抬轿的横杠齐齐折断,花轿上描金烫浓的花开富贵、金龙彩凤图也开始现出裂纹。

“花轿要塌了,小白快跑!”程诚喊道。

纸人也发现了花轿的异样,四处奔散。

“轰——”的一声,轿子最顶端的彩球,裂开一个大隙,可却并没有往中间塌陷,而是四散开来。

这花轿挑的是上乘的天珍木,颜色鲜亮,木材结实,可现在却仿佛被劈成了长条,倾轧而下,在触地的一瞬间,碎成齑粉。

这被雷劈到了似的花轿,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包括不远处的羌岐。

他新娘子还在里头呢!

羌岐一道掌风拂开那些灰尘,就想先看看温白的情况。

可在灰尘四散的瞬间,他却看到了…两个人。

一个是他的新娘子,另一个……

为什么还会有另一个?

羌岐一皱眉,想走近看看,刚走出一步,却被那人周身的气势压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迈出去的脚步,就这么僵直地顿在原地。

所有人被花轿的动静吓得倒吸一口凉气,唯独轿中的温白,什么也没觉察到。

慌乱中被纸人盖上的红盖头,遮住了他所有视线。

在耳边风声、轰隆声交错的时候,他才后知后觉地想起程诚他们的喊声,什么“塌了”、“快跑”,意识到是花轿出了问题。

然而,在他意识到这个问题的同时,他便被人轻轻一带,站直了身子。

下一秒,眼前视野随着盖头一点一点的掀起,变得明亮起来。

盖头落地。

陆征站在眼前。

空气凝滞一瞬,却也只是短短一瞬。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一根筋的纸人们,它们看着那被扔到地上的红盖头,把木锣皮鼓往地下一扔,语气前从未有的慌张——

“呀!不好啦!不好啦!新娘子被别人掀盖头啦!”

“新娘子被抢走啦!新娘子是别人的啦!”

“大王!大王!”

所有人:“……”

谁都没料到陆征会在这时出现,还一出现就弄塌了轿子,掀了温白的盖头,连温白自己都没想到。

他猜到了那闷雷声是陆征的手笔,也猜到了陆征在这附近,可盖头一揭,看到陆征的一瞬,确确实实恍了一下神。

陆征看着温白微微睁圆的眼睛,一皱眉。

明显意外的眼神。

所以他以为掀这盖头的是谁?

羌岐?

想起刚刚羌岐伸手进花轿的场景,陆征语气不太善:“他碰到你了?”

温白还有些没回过神来:“什么?”

“他伸手的时候,碰到你了没。”陆征重复一遍。

回答他的,却不是温白,而是身后不远处的羌岐。

“没有!”

这是羌岐布下的的结界,只要他想,调息五感,连一点风声都能捕捉到,羌岐又急于求证陆征的身份,因此在陆征开口说话的时候,壮着胆子凝神了一瞬,然后就听到了这样的对话。

这下,羌岐哪还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都来不及骂两句自己坎坷的情路,先保命要紧,立刻张嘴喊了出来,证明“新娘子”清白的同时,也证明自己的清白。

他这是造了什么孽。

千年间就看上了两个人,一个飞升的时候把他的山劈成了两半,这一个更甚,当年天雷下来的时候,羌岐都没觉得这么压抑过。

羌岐生怕温白记仇,开口说一句“碰到了”,好在他这“过不了门的新娘子”没跟他计较,摇了摇头。

一时间,羌岐也不知道是该说自己选人的眼光好,还是不好。

好是好在这“新娘子”本身,漂亮,合眼缘,一眼就瞧上了,待他的纸人们也挺和善,讨它们的喜欢。

可这人却是个有主的!

小莲灯趴在温白肩头,作为小监视器,也摇摇头:“没有,白白没有给他牵。”

“元元还把他的盖头烫了一个洞,”说着,从温白肩头飞下来,用叶托在陆征手背比划了一个圈,“这么大。”

陆征“嗯”了声,摸了摸它脑袋。

温白笑了下,余光瞥到不远处的羌岐。

他听到了羌岐的声音,两次,可却还不知道他长什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