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长应本还想将这绳索崩断的, 可眸光全被攫去了。她瞳仁蓦地一颤,那从心头浮踊而出的阴霾登时被驱散了大片。

然而那说不清道不明的欲妄却在心底滋生, 一片片龙鳞在侧颊上浮出。

她好像不会说话了,那仇怨堵在了喉咙里, 思绪被那小心翼翼的触碰全数占据。

甜的……

比这梧桐木底下的醴泉还要甜。

然而她还未尝清楚,渚幽便直起了腰, 窘迫却威胁着道:“还想出去么。”

那无辜的眼眸微微眯着,泛着水光, 语调似在威胁一般,又道:“别出去了,成么。”

渚幽定定看着这龙, 生怕她一个不乐意真就闯出去了, 若这龙出了芥子,天宫里百八十个仙神都未必是她的对手, 不动佛尚在时姑且还能一试, 如今却是连试也不用试了。

她看见了长应金眸里那涌动的魔气, 心知这是入魔的征兆, 若是九天玄龙入魔,当成三界奇事。

九天这才刚拘住了一众魔兵,又将那对孪子泯灭了,此时玄龙入魔, 分明是给魔族再度开路。

渚幽见这龙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好似饿极,脖颈竟还因吞咽而略微一动。

她手一抬, 捂住了长应的眼“若你一看我心就会乱,那还是莫要再看了。”

长应气息一滞,眼睫抖个不停。

渚幽抬起另一只手去抚她的脸,无可避免地碰到了脸颊上的龙鳞。

她一碰,那一片片龙鳞便接二连三地缩了回去,好似碰不得。

在鳞片隐下后,长应半张脸复而素白一片。

“你还未答应我。”渚幽心焦,捂着长应的眼道。

长应煞气未隐,只隐约觉得有些迷惘,她道:“答应什么?”

“莫要出去……”渚幽道。

长应动了动手,然而手被捆缚在身上,她淡声道:“我被捆成了这般,如何还能出去。”

渚幽心道,这等术法,若要挣开,于这龙而言定不过吹灰。

果不其然,长应又道:“但我并非挣不得,除非这芥子里有什么物什是值得我留下的。否则,我仍是要出去杀了观商。”

她话音一顿,被捂紧而见不着光的金目微微眯起,又道:“你不想我出去,莫不是怕我伤了观商,你与观商何时竟成一路的了?”

这话方说出口,渚幽脊骨里的魔气又躁动不安,那原属长应的心头血在心尖上直打转,好似也被浸染了魔气。

被捆缚的玄龙又挣了起来,捆在她身上的长索吱一声作响,其上已能见豁口!

渚幽连忙念了诀,将那一个个豁口填补了回去。

然而只一瞬,长索上豁口百出,原只是有一处,现下却是密密麻麻,分明要断成数截。

渚幽怔住了,不得不松开了捂在长应眼上的手,只见那一双金目近乎要被魔气染黑,变得暗淡无光。

那双眼直勾勾地看她时,好似成了无边深渊,要将她卷入其中。

渚幽摁住长应的肩,不得不翻身坐在其上,将她的腰牢牢扣住。她一垂头,那银发便似泉水般洒在了长应的脸侧。

长应眸光凶戾,身侧噌一声响,悬荆剑蓦地化出形来。

悬荆剑悬在半空,正在贪婪地攫取着长应身上的煞气,他取得的煞气越多,剑的嗡鸣声就越是刺耳。

渚幽握住了那柄剑,那一瞬手竟被压得抬不起来,这剑似有千斤重!

重的并非剑身,而是其上吸附的煞气。

她运转灵力,硬生生将此剑举起,猛地朝冰雪里掷了出去,剑猛地扎进冰雪中,只堪堪能露出一段剑柄,剑声随即也被埋没了。

悬荆受长应的心绪所扰,故而颤个不停,连带着这神化山一隅也在晃动。

雪花被剑气震得迸溅而出,此处本就漫天飘雪,如今更是满目死白。

渚幽凭空扯出了一片艳红的翎羽,将这翎羽变作了丹红的朱绦,朝那埋在雪里的悬荆剑捆了去。

朱绦钻进冰雪中,一瞬便没了影。

悬荆被缚住,一时间,神化山的颤动停了,周遭只有风雪,和长应冷眼磨牙的声音。

那平平无奇的长索被绷到紧得不能更紧,长应的衣裳是黑的,此索却是红的,面上哪还能看出半分寡淡清冷。

她眉目本就是稠丽的,只是平日里神情太过冷漠,如今怒意盈面,一张脸又凶又艳。

长索蓦然崩断,裂成了好几节。

渚幽双眸一眯,松开了一只手,连忙又捻出了一片翎羽,翎羽复而也化作朱绦,朝长应缚了过去,取代了长索原先所在所在,将这挣扎不休的玄龙捆了个正着。

长应挣了起来,满头青丝凌乱不堪,好似疯魔,身上那翎羽所化的朱绦却红欲滴血,其上还流转着红光。

那流转的红光乃是凤凰火,凤凰火为世间极炎,如今绕在长应身上,活像是要将这龙蒸熟。

这龙刚塑得肉身时便被扣在碗底,还被当作是蛇,如今当真是要成龙羹了。

大半朱绦是隔着衣料的,然而长应衣袂掀起,有一段直接覆在了手臂上,将她素白的手臂给烫得泛红一片,俨然要熟透。

一圈圈密密集集,看着十分可怜,偏偏她不像是在忍痛,只是分外气愤。

这龙额头上冷汗直冒,当是被烫狠了,她将牙关紧咬着,唇齿间竟渗出了血来。

渚幽忙不迭伸手撬开了长应的牙,指腹冷不丁触到了锐利的龙牙,那龙牙一咬,将她的手给刺破了。

她略微皱眉,撬开龙牙的指腹被抿了一下,刚冒着血珠顿时被卷走了。

长应直勾勾看她,金眸黯沉一片,因魔气而变了色,唇色苍白一片,声音寡淡地道:“你不让我去杀观商,你果真、你果真——”

渚幽不知这龙为何执着于此,即便是神志混乱,也不该这般,她扬声道:“他当真已经死了!”

长应瞳仁骤缩,“我方才明明已经见着他了,你为了帮他,竟还将我蒙骗。”

“你方才要杀的不是观商,是芝英仙!”渚幽将手抽了回来,指腹上沾了龙涎,其上还在渗着血。

长应却冷着眼,说道:“我还未杀他,他定还未死。”

“在无渊里时,我的翎羽穿过他的灵台,他确实死了。”

渚幽心跳如雷,手按在了那捆着长应的朱绦上,生怕这绳索也被震断。

长应也不知听到了她话中的哪几个字,面色陡然一遍,蓦地将眉头皱得更紧了,双眸微微眯着,好似头痛欲裂一般,竟细细吸着气。

她顿时挣得更厉害了,身上的朱绦乱成一团,手臂上纵横交错的俱是被烫出来的。

渚幽眯起眼,依旧牢牢摁着朱绦,似在试探一般,问道:“你听见了什么,是翎羽,还是。”

“无渊?”

她话音方落,长应果真神色大变,看来不是因别的,而是因无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