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这可真是够幽怨的, 渚幽心道。她一边把书卷拿了出来,食指一勾,让长应靠过来认字。

长应冷着脸,似是十分不情愿, 可即便是百般不愿, 还是低头朝那书卷看去, 两手乖乖放在膝上,十分乖顺可人。

渚幽心里觉得好笑,这小龙明明是不想学的,可硬是摆出了一副龙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可怜模样,似在委曲求全一般。

长应木着脸念了一阵,读得一板一眼的,过了一会又不愿开口了。

渚幽回头睨她, 颇有种自家小孩儿不学无术的焦灼。

长应被她瞪了一会,才勉为其难开口:“不想认字了。”

“你若想待在我身边,这便是你该学的。”渚幽估摸着这龙不是黏她黏得紧么, 若是不让黏了, 兴许就知怕了。

好好一条龙, 若是连如今的字都不认得, 也太不像话了。

长应垂下眼, 眸光冷飕飕的,似要将那书卷盯出一个窟窿来, 过会她苍白的唇一张, 从喉咙里吐出了个字音,还真就念起来了,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

好乖……

渚幽忍不住抬手摸了她的头, 连根根发丝都柔软乖顺。

尽管长应如今已不是稚儿模样,可还是乖得紧。

不过话说回来,这龙长得着实快,才一晃眼,这就已及她肩了,再过一阵子,她怕是连这龙稚儿时的模样都记不得了。

还是稚子模样更讨人喜欢,头发乱腾腾的,个子又矮,她走一步,这龙便得走上两三步,紧赶慢赶地跟着,像极了怕走丢。

撼竹着实怕被这龙给惦记上,听自家尊主说无需将第三主截下,便自觉退至一边。

她想了想,还给殿门旁的那株荷花添了点水,回头见渚幽正和那龙大眼瞪小眼,便自个儿到殿门外守着去了。

惊客心早该回到魔域了,可却迟迟没有过来。

渚幽听长应念了半晌的书卷,悄悄传出心音喊了殿门外的撼竹。

没想到她这心音才刚传出去呢,长应的声音忽地一顿,一双寒凉的眸子倏然一抬,一转不转地盯向她。

渚幽不慌不忙地迎上她的目光,一边又继续用着心音吩咐撼竹。

“你去看看,惊客心回来了么。”

门外,撼竹对着殿门躬了一下身,哪知道自己明明老老实实在外边待着,却还是被那龙给惦记上了。

她转身踏入黄沙之中,朝惊客心那停在沙洲中的画船步去。

大殿里,长应慢吞吞地收敛了目光,装作无事发生一样,又念起了她的书卷。

渚幽见她说什么,便未多怀疑这龙是不是又听得见她的心音了。

那惊客心若是机灵一点,兴许已经得知龙宫丢了蛋的事,若真如此,想必她还会对长应心生怀疑。

罢了,渚幽转念一想,那惊客心能聪明到哪去。

撼竹去了半日没回来,想来是为寻到那只魔。

大殿里凤凰火煌煌而燃,明亮而刺目,风吹不灭,水浇不熄。

魔域里四处刮卷的狂沙没少丁点,烈风呼啸不止,似要将沙丘都搬移一般。

又过半日,渚幽正盯着长应念书的时候,殿门忽地被推开,撼竹神情紧张地挤进了门,小心翼翼往外瞅了一眼,回头便将门关上了,像防贼似的。

撼竹焦灼地走到了大殿正中,说道:“尊主,那第三主不知去哪儿了。”

“罢了,不必理会她。”渚幽摆了一下手。

“还有一事,长明街里来了几个生面孔,似有古怪。”撼竹连忙又道。

渚幽那素白的手指正点在书卷上,她指腹一挪,长应便不情不愿地念出下一行。她闻声眼皮一抬,“你亲眼见着了?”

“属下亲眼所见,先是听小魔们说起长明街里有几张生面孔,属下便去探了究竟,果真发觉那几人不大对劲。”撼竹说得急,险些打了个嘴瓢。

她这慌张的神情不假,可魔域里时常有生面孔,有人修仙得道,自然也会有人转身入魔,无甚稀奇的。

“你说说,那几人如何古怪。”渚幽又挪了一下手指,圆润好看的指尖转而又落在下一行。

不知是不是撼竹来了的缘故,这小龙合该被刺激一下,她眼中的不情愿少了些许,本来闷闷沉沉的声音稍变得清亮了点儿。

撼竹忽地记起这龙长吟时的声音,这会儿还未听见龙吟呢,耳朵就已嗡嗡作响。她连忙定神,心道这龙如今是在读书,不是在嚎叫。

她一时不知自己该不该说话,这要是不开口吧,不就忤逆尊主了么,可要是开了口,就不得不打断这只龙了。

她很是为难,眼一闭只好硬着头皮道:“那几人虽是随便看了些东西,可什么都未买,还鬼鬼祟祟的,似是在打探消息。”

“我变作他人模样去会了会这几人,他们自称是从上禧城来的,可身上魔气稀薄,不大像是上禧城出来的魔。”

这就古怪了,上禧城来的魔,哪个不是有通天修为,就算修为不高,也不至于魔气稀少。

“尊主,这几人不会又是东海君派来的探子吧?”撼竹踟蹰问道,当真怕了龙族再派人来。

她话音刚落,渚幽便朝身侧那龙睨了一眼,一时拿不定主意。

长应话音一顿,细眉微微皱起,她哪会不知道自己是从哪来的,即使先前还未破壳,但却是能听见声音的。

不论她是怎么被带出来的,她心里都无甚波澜,莫名觉得身在何处都无甚所谓,她似乎本就是居无定所的。

渚幽见她未往下读,便翘起食指往书页上一敲,催着她赶紧开口。

长应心里别扭,虽说去哪儿都无甚所谓,可还是更甘愿在这魔身边。

即使……

即使心里那降魔的念头已愈来愈强烈。

这魔身边的人太多了,似乎谁都能将其掳走,降魔……难道是为降其身旁的魔吗。

长应凉飕飕地睨了撼竹一眼,脸色苍白如缟,活像是念书要命一般,沉默了一阵后,她才不乐意的又接着念起了书卷上的字。

撼竹被她一瞪,心口险些梗住,紧张得厉害。这龙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余光似仍落在她的身上,让她本就慌张的心绪更是乱成一团。

“东海来的探子?”渚幽问道:“倒也说不准。”

撼竹抿起唇,慌得不行。

“他们在打探什么消息?”渚幽想了想。

撼竹眼眸一转,连忙答:“他们似是想知道魔域如今做主的是谁,还有意无意说,魔域大不如从前兴许就是易了主的缘故,若是旧主仍在,想必不会如今日这般。”

这话有意思,怎么还踩一捧一。

可魔域里的大抵都懂,问心岩里那一位久未苏醒的旧主,是轻易不能提及的存在。

渚幽收回了抵在书页上的食指,捻了捻银白的发梢,“他们如今还在长明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