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调色

舒青末最终还是没有按照阎宗琅所说,利用叶小萱捣乱一事威胁方婉柔认可他。

一是他从未做过也不擅长做这样的事,二是他的裱画手艺足够可靠,不需要用上这种手段。

不过追根究底,或许舒青末自己也没有意识到,他其实就是在赌气,不想乖乖听阎宗琅的话。

这个周末,市里举办了一场文人雅会,地点在美院的百年礼堂。

不少书画家携作品前来参会,其中方婉柔虽不是书画家,但还是通过关系拿到了邀请函。

由于还在守丧期间,方婉柔不便抛头露面,便让舒梦芙代为出席。

尽管对于舒梦芙来说,这场雅会不过是一群老头老太太互相吹捧的聚会,但她还是精心做了头发和指甲,穿上了自己最喜欢的小礼裙。

“十一点钟方向,穿褐色衣服的人就是美院的李忠道院长。”

敞亮大气的百年礼堂内,舒梦芙挽着身旁阎宗琅的胳膊,压低声音给他介绍在场的文人雅士。

阎宗琅礼貌地偏头倾听,眼神飘向李忠道的方向。等舒梦芙介绍完站在李忠道身旁的人后,他直起身对舒梦芙道:“我过去打个招呼。”

“李叔。”舒梦芙跟阎宗琅一起来到李忠道面前,自觉地当起了牵线人,“介绍一下,这是我的未婚夫阎宗琅。”

“听说过。”李忠道跟阎宗琅握了握手,笑呵呵地对舒梦芙道,“你还真是找了不错的人啊。”

舒梦芙温婉地笑了笑,用手将脸侧的发丝挽到耳后。

“李院长,”阎宗琅自然地接过话茬,直接转移了话题,“听说最近夫人要开办个人画展,有没有考虑把地点选在皇锦?”

李忠道摆了摆手道:“我家那口子纯属小打小闹,她那水平哪里敢去皇锦展出。”

皇锦大厦是南城乃至整个江南地区最为宏伟的建筑之一,曾经承办过不少国际展览。而李忠道的妻子不过是华南美院的一个老师,在皇锦举办展出的确有些自抬身价。

“这都好说。”阎宗琅由此打开话题,简单讲了讲近几年皇锦的展览成果。他借机约李忠道一起吃饭,在他率先示好的情况下,李忠道自然不好驳他面子,便应了下来。

三人散开之前,李忠道突然叫住舒梦芙道:“对了小梦,我的画裱得如何了?”

舒梦芙的笑容瞬间淡下来不少,她礼貌地回道:“前期处理好像还不错,不过还是要看后期的修复效果。”

“我那画,前期处理都不容易。”李忠道颇有自知地摇了摇头,“能裱好当然最好,这江南裱画果然还是得看你们舒家。”

舒梦芙的表情微微僵住,她努力挤出笑容,回道:“是。”

等李忠道走远后,舒梦芙收起假意的笑容,看向身旁的阎宗琅道:“你真的不能再考虑一下吗?”

阎宗琅淡淡地垂下眼眸,明知故问:“什么?”

和舒梦芙来参加这场文人雅会,阎宗琅的确有他自己的目的——结识美院院长李忠道。

他承认有舒梦芙在,事情进展得比较顺利,但舒梦芙逢人便介绍他是她的未婚夫,这多少还是让他有些不悦。

礼数做足不代表他要配合演戏,更别说还是在被动的情况下。

“我们的婚约。”舒梦芙扬起下巴,态度不卑不亢地说道,“我照样可以给你带来人脉,刚才的李院长就是个很好的例子。”

阎宗琅已经跟方婉柔谈过这个话题,他不需要把话说透,方婉柔就能明白他的意思。

但很显然舒梦芙并不像方婉柔那样拎得清。

“不一样。”阎宗琅道,“如果有你父亲在,那现在事情很可能已经说定。但是刚才你也看到了,我还得约李院长吃饭,而且很可能还要约他三五次,才能进入正题。”

“阎家在江南那么有势力,有什么是钱搞不定的?”舒梦芙道,“他同意跟你吃饭,这就是一个好的开端不是吗?”

“没那么简单。”阎宗琅耐着性子道,“你知道为什么阎氏奖学金是系级奖学金吗?”

舒梦芙思考了一瞬,接着摇了摇头。

“就算阎氏再有钱,美院也不会给一个经商的家族设立校级奖学金。”阎宗琅道,“你可以想想看,你们学校的校奖是不是大多都是为了纪念著名艺术家。”

舒梦芙恍然大悟道:“好像是的……”

“所以并不像你所说,有钱就可以搞定一切。”阎宗琅继续道,“士农工商,商排最末尾,这些文人骨子里就不爱跟商人打交道。”

舒国华算是特例。他注重交际,人脉很广,也正是因为如此,阎宗琅最先搭上了他。

舒梦芙的眼里浮上不甘的神色,她看向阎宗琅问:“那舒家对你来说一点价值也没有了吗?”

阎宗琅隐晦地说道:“就算今天没能约到李院长,我也有其他渠道去结识他。”

话里的潜台词:是的,一点价值也没有。

阎宗琅根本不愁无法结识谁,他只是在意效率,不想浪费时间和精力。

舒梦芙自嘲地笑了笑:“看样子过不了多久,舒家在书画圈也说不上话了。”

阎宗琅微不可察地挑了挑眉:“那不一定。”

舒梦芙的眸子里倏地闪过一丝光芒。

“你们家的小公子不是在修复李院长的画吗?”阎宗琅不咸不淡地说道,“如果他真有这个手艺,你们家还愁在书画圈立不住脚?”

两天时间过去,原本舒青末还怕舒亦晨会变着法子来找他麻烦,但所幸无事发生。

画心早已干透,他依照原图的线条和笔墨补好了松树和岩石上的破洞,但唯有斜阳上的破洞让他觉得颇为棘手。

“这个颜色应该可以了吧?”

骆梓杭拿着一只花口小碗递到舒青末面前,一边搅拌碗里红彤彤的颜料,一边对舒青末道:“我刚试了下,这次绝对跟画上的颜色是一个调。”

舒青末接过骆梓杭手里的小刷子,蘸起颜料看了看,接着放下小刷子道:“不行,再加点朱磦。”

“还加?”骆梓杭很是不解,“画上的颜色没有那么亮,你这补上去很突兀啊。”

舒青末道:“我用了十多年的矿物颜料,心里有数。”

“行吧。”骆梓杭撇了撇嘴,按照舒青末的要求又在小碗里加了半勺朱磦粉末。

买来的矿物颜料粉末通常不能直接使用,还得进一步研磨、去除杂质,然后不断浸洗至颜色单纯。

阎宗琅送给舒青末的那套颜料倒是省去了这一步,但同样需要加入明胶和明矾来增强附着力和稳定性,并根据作画的需求来进行调色。

由于矿物颜料粉末和明胶融合后会显得饱和度很高,因此相较化学颜料来说更难调色。

现如今像骆梓杭这样的年轻人已经很少会使用矿物颜料,基本上只有壁画专业的学生才会专门去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