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番外二(第2/4页)

姬冰原面白气弱,但仍道:“拔了吧。”

大夫道:“还需家属协助抱住病患,千万不要挣扎,以免反而弄出别的创口。”

云祯叫劳平过来按牢姬冰原的腿,然后上前抱住姬冰原的身子,姬冰原倒还笑着对他道:“劳烦二位了。”

云祯眼圈一红,抱着他,别过头去。

大夫看他们抱定了,便剪了白羽,下手拔箭,拔箭之时,姬冰原两眼一黑,肌肉大颤,再也忍不住,叫了出来,那一瞬间几乎已失去了意识,直到箭拔了出来,撒上了镇痛止血的伤药,固定包裹好。姬冰原才慢慢从那尖锐可怕的疼痛中慢慢恢复过来,感觉到自己仍然紧紧被人拥着,对方身上散发着一股好闻的清香,令人沉静安稳。

他昏昏沉沉间低声道:“行了,谢谢你,放我下来吧。”

对方这才缓缓松开了些,却仍拥着他,端了一碗药到他嘴边:“这是曼陀罗汤,治伤镇痛的,您喝下,能睡得安稳些,您放心,我让人去北伐军营地送信去了,两三日您的亲卫应该就能到了。”

姬冰原抬眼看了下他,见那年轻的小将军一双眼睛通红,似是极为痛心悲伤,心下不由一暖,也不顾疲惫至极,低声问他:“你叫什么名字?你此次救孤有功,孤到时候和定襄公主说,赏你功勋。”

那青年看向他,一双眼睛湿漉漉的:“我叫云祯,云朵的云,祯祥的祯。”

云祯吗?倒是个好名字,朝里哪家世家是云姓的?他心下想着。看他举止谈吐,应当是精心教养过的武将世家的公子,又认得自己面貌,且临危不惧,还能诈走追兵,人才着实出众。如今雍朝人才凋零,是哪家世族派了家中子弟到定襄公主氅下赚功勋了吧?今后倒是可以着意培养提拔一番。

他心里想着,一口饮尽那药,却见云祯盯着他双眉紧蹙,仿佛喝苦药的是他一般,心下不由发笑,待要躺下,只见云祯小心翼翼,将他放回被内,替他盖好被子,十分珍惜。

素昧平生,却如此真情流露,这云小将倒是不错。

姬冰原想着,很快药效发作,迷迷糊糊睡着了。

然而这之后等他醒过来,昏昏沉沉发起热来,云祯只伺候在他身旁,喂药喂食,换药擦身,随时只在床边伴着,无微不至,细心周到。

他腿伤无法移动,连便溺这等事也不得不假手于人,之前看他一副大家公子样,没想到却分外细心,不仅面不改色替他接了便溺,还每次都极为干净讲究,替他热水擦身擦洗,一丝不苟。

姬冰原虽说是太子之尊,平日时时也有内侍贴身伺候,但面前这人谈吐举止,俨然出自大家,这样无微不至亲手伺候他,有些过意不去。待到热稍微退了,神智清明了些,低声道:“我自己来吧。”

云祯道:“不必,你伤口不要移动,只管交给我。”

姬冰原只好致谢:“多谢你,但是也不必擦这么多次,太麻烦你了。”

云祯道:“您爱干净,这驿馆条件差,被褥都一股潮味,哎,等人来了就好了。”

姬冰原看他也不是不讲究的样子,但只待他如此细心,微微一笑:“我看你身上一直带着香,看来在家也是讲究的,如何倒肯出来杀敌征战吃这等苦头?”

云祯一愣:“啊?我身上香吗?”

他仿佛想起什么,在腰间摸了摸,摸出来一枚纯银镂空香球,却是他荷包随身携带的,姬冰原从前给他配的香,虽然浸水过,但干透以后仍然有着清冷的香味。

皇上果然对香很敏感啊,云祯心里想着,笑了:“你喜欢这个香吧。”他将那小小银香球放在了姬冰原枕边:“正好,放在你枕边,这样味道也不会太污浊了,您睡得也安稳些。”

姬冰原一看那香球分明是宫中御制的,越发惊奇了,问他:“孤这几日想了想,竟想不出哪家勋贵是姓云的,你是哪家的子弟?”

云祯笑道:“我是定襄公主身边的侍从,原本也只是一介草民,落草为寇的,这次在齐云山救了驾,得蒙圣恩,随着公主一块到了京城,这次公主听令要带着一万兵马过来和太子会和,听太子调度,公主派我过来给您送信,另外一方面也是先前探路。”

他摸了摸,摸出那封章琰精心写的信来递给姬冰原。

草莽中如何有这等人物?姬冰原胸中疑窦丛生,狐疑看了他两眼,打开信看了下,果然通篇都是说何时出发,一路行经哪里,何时抵达之类的套话,下边也盖了公主印,想来是才制的。

云祯却怕他累了:“这儿光不好,伤了您的眼睛,我先收了,您有空再看吧。”

说着收了信,又拿了汗巾替他擦汗,问他:“今日伤口还疼得厉害吗?”

姬冰原若有所思:“定襄公主身边有你这等人物,难怪能从草莽中脱颖而出。”

云祯嘻嘻一笑,只看着他,两眼弯弯,仿佛得了称赞十分开心一般,他不由心中一动,云祯却道:“您下次可千万别这么冒险了,您可是金尊玉贵,未来的天子,怎能这般带着几个护卫就随意行险?”

他看青年双眸看着他十分痛惜的样子,不由想要解释一二:“是孤轻率了,从前一位挚友,念书之时算得上是同窗,都在屈大人门下读书,当时颇为意气相投,他人极有才华。孤这次领兵行经这里,接到他遣人送来的信,约我相见,只说是老友相聚,怕惊扰邻舍,让我不要太大张旗鼓。孤想着自从战起后,他父亲被朝廷罢黜,他随父隐居乡野,也许久不见他了,抽个空去见见他,若能请他来我军中做一军师,博取功绩也甚好,便约了地方,只想着快马来去,不过一日路程,若是带人太多倒麻烦……倒是害了孤那两个忠心侍卫……”

云祯愕然:“您这么信他?”

若是其他人这般反问他,姬冰原是定然不悦的,但看到云祯,他却有些心虚,低声解释:“相交莫逆,他父亲也是雍朝老臣子,孤万万没想到……许是被父皇无端问罪,心怀怨怼。我才看到他的眼色就知道不对,立刻转身就走,也幸好如此,还来得及逃脱,又恰巧遇上你。”

没遇上我您也能逃掉,只是要吃好些苦头,云祯心里想着,却万般怜惜,伸手轻轻握着他的手,低声道:“被这样相信的好友背叛,您心里一定很难过吧。”难怪那么多年从来没听他说过这贯穿腿部的箭伤是怎么来的,想来是教训太过惨痛,不愿再提。

皇上这时候才十几岁,便已带着如此沉重的负担,又要防着君父疑忌,生母又逼他娶妻,他替他擦洗身子时,看到他手臂上仍尚新的伤痕,心痛得只无法呼吸。如今连知交好友也给他如此沉重一击,他心里如今不知道如何难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