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第五十六章 挟持

清晨,吉普车的马达声再次在村口响起。

朱医生站到了院子里,等着来人的出现。

“朱医生,应该考虑好了吧?今天可是最后的期限。”随着说话声音的临近,院门口出现了三个光头,正是孟祝祺和儿子孟红兵以及黄建国。

朱医生表情冷淡地说道:“孟主任,我们已经考虑好了,决定还是不进京了。”

“哦,不请我们进屋么?”孟祝祺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居然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气恼。

朱医生只得让他们进屋里来坐。

“这不是兰儿姑娘么?在做家务?真是个勤快的姑娘。我来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儿子孟红兵,红色的红,卫兵的兵,就是做毛主席的红卫兵的意思。”孟祝祺迈进中间的堂屋,看见兰儿,忙不迭地介绍起来。

孟红兵瞪大眼睛,呆呆地望着兰儿,南山镇竟有如此俊俏的姑娘?你看她生的是浓眉大眼,又圆又软的鼻子,性感的嘴,刚毅的下巴,黑里透红的皮肤……

“喂。”孟祝祺捅了一下失态的儿子。

孟红兵一下子缓过神儿来,忙不迭地说道:“兰儿姑娘,你的名字真好听,我是红你是兰,真是有缘啊!”

“请屋里坐。”朱医生厌恶地皱皱眉头,不情愿地说道。

孟祝祺迈进东屋,目光一扫,发现不见了刘今墨,心下明白,鼻子里哼了一声。

黄建国也随着进了屋,只有孟红兵不肯进来,仍嬉皮笑脸地要跟兰儿说话,兰儿一扭头开门进了东屋,并随手关上了门。

无奈,孟红兵也只好讪笑着来到了东屋。

“我们决定不去京城。”朱医生又一次坚决地说道。

孟祝祺把脸拉了下来,嘿嘿冷笑了两声,慢条斯理地说道:“寒生呢?我要亲自问他,你把他叫出来吧。”

“寒生一大早就上山采药去了。”朱医生告诉他。

“是么?那刘今墨呢?不会也去采药了吧?”孟祝祺阴阳怪气地问道。

“他走了。”朱医生淡淡说道。

“走了?去哪儿了,如果他畏罪潜逃。朱医生,我想你是知道的,你们家可是犯了反革命包庇罪,判个二十年有期徒刑还是轻的。”孟祝祺恶狠狠地说道。

朱医生正色道:“我是个医生,刘今墨是我的病人,他的病我治不了,他就自己去寻找医术好的医生去了,究竟他会去哪儿找,我也不知道。”

“哼,狡辩。我告诉你,你们既然不愿意站在革命的这一边,那么就是站在了反革命的那一边了,寒生也是逃脱不了干系的。”孟祝祺冷冰冰道。

朱医生一听要牵涉到寒生,顿时就急了:“这事跟寒生一点关系都没有,他还只是个孩子,一切事情由我一个人承担。”

孟祝祺嘿嘿阴笑道:“反革命分子还分大小么?真是可笑之极。我再问你最后一次,寒生到底去不去京城?”

这一下朱医生犹豫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如果得罪了上面,自己坐牢倒无所谓,可是寒生还只是个孩子,这会耽误他一生的啊!

“我要亲自去见一下首长,问清楚再作决定。”朱医生郑重地说道。

孟祝祺沉吟片刻,心想路不能一下全堵死,万一寒生真的进京了,将来在首长面前说起话儿来,自己和姐夫的仕途可就悬咯!

于是,孟祝祺迅速换上笑脸,改口道:“好,那我就带你去县里见首长。不过么,兰儿姑娘和她娘都是外地来的,如果没有当地革委会的证明,我们组织上还是要进行审查的,所以也请她娘俩到镇上住几天,等组织上的审查结论,至于吃住等生活问题,组织上会妥善解决的。”

朱医生吃了一惊,但他根本想不到所谓组织上审查云云,其实是孟祝祺假公济私,当时的年代,对外来人的审查也确是严格,若没有介绍信证明之类的东西,则很容易归类于政治身份不清楚,必须进行审查的。

无奈之下,朱医生只好给寒生和吴楚山人留下一张纸条,说明去向和原委,然后,便和兰儿娘俩挤进了吉普车,向镇上驶去。

车到南山镇革委会大院,兰儿娘俩下了车。孟祝祺吩咐儿子孟红兵和黄建国负责安排好她们的吃住,自己则与朱医生直奔婺源县城而去。

兰儿娘俩都是没有见过大世面的人,懵懵懂懂地被安排住进了孟祝祺家的客房。娘俩一间房,房内有一张大双人床,被褥看上去也挺干净。

“兰儿姑娘,你们先住下,组织上一定会尽快审查并得出结论的,有什么需要尽管对我说,我就住在后院。”孟红兵亲切地说着,然后先出去了。

黄建国拉他来到后院主人房间内,说道:“你是不是真心看上人家了?”

“那还用说,这么好看的女人南山镇还找不出第二个来呢,可比沈菜花那个臭婆娘强多了。”孟红兵美滋滋地说道。

黄建国摇了摇头:“我喜欢的可不是这种乡村类型的女人,我中意城里那些身材苗条的、白皮肤、双眼皮高鼻梁、瓜子脸型的姑娘,而且政治上嗅觉敏锐,觉悟高,历史清白,祖宗三代出身必须是贫下中农或工人阶级。”

“你说的城里那些女人有什么好,浑身尽是骨头,好像吃不饱似的,我就是喜欢屁股有肉的女人。”孟红兵一本正经地说道。

黄建国无可奈何地也笑了。

“我现在就去为兰儿安排些好吃的东西,女人啊,只要吃得好,她就会恋上你不肯走了,和猫一个样。”孟红兵说罢兴致勃勃地走出屋去。

吉普车驶进婺源县城,停在了那所深宅大院门前。

朱医生被带到了中庭会客室,孟祝祺进去里面先行通报。

不一会儿,屏风后面转出来黄乾穗和一位戴着一顶草绿军帽的和蔼老者,看得出来,他的头发、胡须和眉毛也都没有了。

“你就是寒生的父亲?感谢你为国家培养了一个又红又专的人才啊!”老人伸出双臂,紧紧地握住朱医生的手,亲切地说道。

朱医生淡淡一笑,说道:“首长过奖了,我那寒生只是碰巧罢了,其实别的他还什么都不懂呢。”

首长笑了笑,意味深长地说道:“朱医生,你太谦虚啦!怎么,我听说刘今墨跑了?”

朱医生回答:“刘今墨身上经络之中阴毒发作,恐怕时日不长,我身为医生却无能为力,他见如此便自行走了。”

黄乾穗在一旁把脸一沉,说道:“刘今墨乃是罪大恶极的反革命分子,你把他就这么放走了,可知道后果有多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