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第二十四章(第4/7页)

楚承安摇了摇头,后退两步,跌坐在椅子上。

等天光渐亮时,在门口打盹的小厮被突然的开门声吓醒,猛地一抬头,就看侯爷如往常一样,没有昨天半点狼狈。

所有下人都说侯爷冷静下来了。

只有周鞍这样极为熟悉楚承安的人,才能看出他的不同,他的眼睛里,就像一盆燃烧正旺的炭火,被人用冷水无情地浇灭,了无生气。

杜以云的尸体停棺七日,随后在一个大好的晴天下葬。

忙完这些,楚承安变得格外沉默,只是手上经常把玩的碧绿色手镯,熟知他的人都知道,他用这个手镯撑过在西北艰苦的七年。

随着整理杜以云的遗物,这个离开他的手镯,又回来了。

他曾让她把镯子还给该还的人,她早早就收起来。

那天他拿着这个镯子,站在那个开满小白花的院落,难以想象,他带回来的一些种子,竟然在杜以云的旧宅开出朝气。

一片连着一片,花茎随风飘摇,颇有气势。

他蹲下身,轻轻捻着白色的、小小的花瓣,忽然一滴水落在花瓣上,他闭上眼睛,他必须弄清真相。

再睁眼时,他在侯府,面前是一群下人,那天随着杜以云去采莲子的下人全部被控制起来,他坐在上首,底下跪了一片。

楚承安仔细逡巡每个人的脸色,听他们说:

“侯夫人不听肯听劝,非要往塘水深处去。”

“是的侯爷,小的想跟在侯夫人身侧,侯夫人却不让我们跟上去。”

“侯夫人说,塘中心的莲子甜,煮出来的汤好喝,侯爷一定会爱喝的,所以小的没拦住夫人……”

这群下人破绽百出。

楚承安目光转向几个侍卫,当时他叮嘱过他们好好看着她,几个侍卫如今早领完罚,他们失职,每个人失职的理由,都是被这些下人牵绊住。

他不信杜以云会这么不小心。

他抬了抬手,有些困乏一样,说:“用刑。”

重型之下,第一个受不住的先开口说了实话,陆陆续续的,下人为了保命相互出卖,一个真相浮出水面

杜以云根本就没有一意孤行到塘中,而是被丫鬟带进去的。

这些下人串好口供,把一切伪装成意外,而他们之中,本来就有不少是帝后安排进侯府的人。

楚承安摩挲着碧绿的手镯,神色变幻,是他大意了。

归根结底,她的死,都是他的错。

是他非要娶她,把她拉入权利的泥淖里,却没能好好保护她,甚至没给侯府来一个下人清洗,埋下祸端。

出事当天,他参加宫宴,和宫里人虚与委蛇,自以为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却不知道,他为自己的自大付出这么大的代价。

他闭着眼睛,眼皮底下眼珠子颤了颤,最终睁眼时,目光狠厉。

他不再抗拒帝后刻意安排的与昭阳郡主的相遇,渐渐的,帝后心中以为将他降服,安心把昭阳郡主许配给他。

而他也借此获得更多的权利。

大婚当日,楚承安没有穿大红的衣裳,而是一身雪白的麻衣,他亲自领着五千亲卫,逼得禁卫军节节败退。

皇帝在宫墙上看着他坐在高头大马上,悔自己被麻痹,气楚承安竟敢造反,指着他:“你早就知道杜氏之死是设计?”

楚承安抬起头,面如寒霜:“我送你们下去求她恕罪。”

不管皇后、皇帝、国公府、郡主,再高贵的人,在茫茫大火中,除了求饶,并没有任何办法。

自此,大祁本该改朝换代,可楚承安却突然丢下这一地烂摊子不管,消失无踪,周鞍为了善后忙得脚尖不着地,还不断有人来问他侯爷在哪,周鞍想,他或许知道侯爷去哪了,不过他却从没对旁人说起。

替杜以云报仇完,楚承安连夜回西北。

他牵着一匹马,走在干燥的黄土上,不远处,是一大片白色小花,铺天盖地的,比他记忆里的开得更甚。

他从马上拿下一坛子酒,席地而坐,左手边放着一个碧绿的镯子,他手指轻轻抚摸着镯子,迎着凛冽的风,一口又一口地吞下苦涩的酒。

他累了。

一个老伯的声音传来:“小伙子,你在这里做什么?”

楚承安只看着白色小花,没有回应。

老伯随着他的目光看向那一片花海,感慨到:“今年的云想花依然开得这般好。”

楚承安歪了歪头,问:“云想?”

老伯是个读过书的:“正所谓云想衣裳花想容,这种花没什么特色,但每次一开,就是连片地开,霸道得很,所以我们叫它云想花,还有一个缘故,用这花茎的汁写字,字会消失不见,如云散,得用水擦一擦才看得出……”

老伯接下来说什么,楚承安已经听不清了。

他嘴里慢慢念着两个字,云想,云想……

骤然想到什么,他站起来草草收拾东西,对老伯一揖:“多谢老伯。”

快速回到暂住之地,这几年他常年只带着几样东西,妥善保管着,除了那个碧绿的镯子,还有一张纸,纸张是他当时回应杜以云绣的“滚”而写的“善哉”。

过往一切,历历在目,楚承安将自己从回忆中抽出来,带着强烈的猜想,楚承安手指哆嗦地沾了一点水,均匀地涂在整张纸上,屏住呼吸。

可是过了好一会儿,纸张都没有任何反应,楚承安目中渐渐露出失望,她果然吝于给他留一句话。

他用布巾轻轻擦干纸上的水,正打算把纸收起来时,却在上面发现一个很小的痕迹,连忙拿着纸对着阳光反复调整。

空中微小的尘粒跳动,楚承安不敢眨眼,他怕自己错过什么,结果,有几个字果然缓缓在阳光下显现,慢慢的,拼成一句字迹秀美的字:“你不滚,我自己滚,到一个你找不到的地方。”

楚承安顿住。

稍顷,他欣喜若狂,眼中久违地燃起希望——也就是说她在别的地方,他知道了,她在等他去找她,她在等他去找她啊!

他小心翼翼地折起纸,放在胸口。

自此,再没人见过楚承安。

后世人编排,这个传奇人物是天上渡劫的神明,如今重回神位离开世间,也有人说,在一个本该只有一个女人尸骨的墓中出现男人高大的尸骨,就是祁朝武安侯夫妻……

真相是什么,已无迹可寻。

而以云只知道,此时的她,心情很是糟糕。

离开上一个世界,她来到一个新设定的世界,要开始扮演新的人物,执行白月光计划,完成穿越局的任务,等穿越局确定“真女主”后,拍拍屁股走人。

一般白月光们的硬件条件都不会差,但是,铜镜里照出来的,却是一个有些过分瘦弱的人,整张脸除了一双眼睛像楚楚可怜的幼鹿外,其他没有任何可取之处,轻而易举泯然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