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清池

将近年底,沈府热闹了起来。

年节将至,宫里送来的赏赐越来越多。

而今年孟州送来了一块蕴含灵气的白玉,今上得了此玉立刻给沈贵妃送去,沈贵妃拿到玉爱不释手,因此突发奇想,竟是想要一座玉楼。

今上宠她,自是她说什么都行,当下也不管玉楼需要耗费多少财力,只吩咐下边的人建造玉楼,并让工部在正月十五前完工。

过短的限期难住了工部朝臣,连着户部等人也跟着一起犯难。

这两年本就天灾不断,皇帝和贵妃又穷奢极欲,上头的人不管百姓如何过活,国库空虚便加重税收,惹得民怨沸腾,隐隐有大厦将倾之势。

沈云一早得了消息,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声,对此没有发表任何看法。宫里来的人照旧送了不少珍宝,因有一件格外不同,所以侍从单拿出来放在茶桌上。

沈云抽空看了一眼,发现那是灵玉所做的棋子棋盘。他见棋子玉色极佳,伸手随便抓了六枚棋子相看。

这六枚棋子入手的触感与真玉不同,珍贵是珍贵,只是并没有珍贵到让沈云觉得不凡的地步。

把玩了片刻,沈云很快没了兴趣,他手指松动,将棋子随意地扔在棋盘上,之后再也没有去看一眼。

陈生醒来时先是闭着眼睛坐在床上缓了片刻,之后半梦半醒,头发蓬松凌乱的他踩着白鞋,往沈云的房间走去。

自傅娘走后,陈生开始寻找沈云的身影。不知为何,沈云没有抗拒陈生的靠近,两人保持着微妙的距离,互相试探对方的底线在哪里。

陈生来到沈云这里时,沈云还在看书。他听到陈生来了,表现的并不是很在意,黑眸在白纸上停留许久,来到最后一行时才瞥了一眼陈生所在的方向。

陈生很安静,来此之后背对沈云站在茶桌前,不吵不闹,只将双手放在身前,不知在弄些什么。

这时侍从拿着一封信走来,与沈云耳语片刻。沈云接过信匆匆扫了一眼,放下书籍让侍从准备车架准备离府。

沈云要走了。

陈生听到了,可他没有动。

大概是有些好奇,披上狐裘的沈云经过陈生的身旁,斜眼瞥了一眼。接着白鞋往前没走两步,在侍从推门入内之时,沈云停下脚步,笑眯眯地去看陈生,问他:“你嘴里含的什么?”

站在茶桌前的陈生表情不变,嘴唇紧闭,听到沈云问话也不回答。陈生瞪着眼睛,无辜的样子像是再问沈云你在说什么。

侍从催了一声,沈云却没有转身离去。他盯着陈生看了半晌,忽然抬腿走来,坐在陈生身旁的椅子上,白净的手指一动,用带着玉戒的左手掐着陈生的脸颊,上下捏了捏。

物体互相碰撞的细微声音响起。

柔软的腮肉下藏着什么冷硬的东西。有时还会轻撞在牙齿上。

沈云笑容不变,注视着被他掐着脸颊,脸颊肉上堆,眼睛不自觉移开的陈生,好声好气地说:“吐出来。”

察觉到沈云要把他嘴里的东西抢走。陈生想了想,慢慢地抿起嘴唇,面无表情的人有意做出吞咽的动作。

柔和的眉眼一动,沈云敏锐的发现陈生的意图,那掐着陈生脸的手立刻改成掐住陈生的脖子,果断地制止了陈生咽下的动作,表情温柔却不容人反抗。

他见陈生不肯张嘴,只犹豫了片刻,很快伸手撬开了陈生的唇缝,指尖经由那柔软的嘴唇,触碰到了陈生湿滑的舌尖。

两个人的眉宇都因为这一动作出现了变化。

但变化细微,常人很难一眼发现。

没有僵硬很久,白净细长的手指在陈生的嘴里摸来摸去,利落地掏出了两个白色的棋子。

沈云如玉的指尖捏着潮湿的棋子,沾了水色的指尖存了几分艳色。他将这两枚棋子随手扔在棋盘上,等着清脆的声音消失,语气微冷道:“吐出来。”

陈生缓慢地眨了一下眼,迫于无奈,委屈的鼓着脸颊,慢吞吞地吐出了三枚棋子。

沈云拿着其中的一枚,敲了敲棋盘,不耐烦地说:“还差一枚。”

可这次陈生却不动了。

沈云等了片刻,微微皱起眉头,因等下还有事要做,他没有太多的时间与陈生耗下去,当下急躁地扔开手中的棋子,强势的拉过陈生,将手探入陈生的口中,反复检查了一遍。

可这次是真的没有找到。

“你吃下去了?”

沈云掐着陈生下巴的手并未放开。

陈生没说话。考虑到时间,沈云说:“罢了。”他松开陈生,眸子里是陈生被掐红的脸。

陈生默不作声地看着面前的棋盘,等沈云转身离去,他悄悄抬起宽袖下的手,急忙往嘴巴里塞了一个东西。

而那沈云像是身后有眼睛一般,立刻说了一句:“吐出去。”

他背后的陈生一顿,被抓了个现行的人不情不愿地吐出了嘴里白色的棋子,用一双眼睛指责沈云,像是在说沈云欺负人。

晚间沈云没回来,但府外却来了他的亲信,送了一罐子与白棋外形一样的糖给陈生。

这些糖外表好看,是达官贵人互相赠礼所用。

陈生得了糖,眼中喜悦全无,只是在下人走后献宝一般的将糖举到了萧疏的面前。

萧疏没有理他。

见此他又抱着糖带着镜子爬到床上,气呼呼地往嘴里塞了一块糖。很快,陈生被舌尖上复杂的甜味吸引,拿起糖往嘴里塞了一把,一晚上糖就全部吃光了。

萧疏见他这个吃法,心知他的喉咙必然会受不了。

果不其然,陈生第二日开始咳嗽,很有记性的人接下来说什么也不肯吃糖了。

见他如此,萧疏轻笑一声。

午后陈生趴在窗前,懒洋洋地晒着太阳,他见身侧镜子上浮着一层光,这才想起:“你叫什么?”

他说话的语速要比前段时间快上一些。

“萧疏。”

“萧疏?是哪个疏?什么意思?”

“幽寂无人处,清风入空楼。”萧疏说:“是孤寂清冷的意思。疏离的疏。”

陈生不懂:“为何取了这么一个名字?”

萧疏道:“不知道。他愿意这么叫,就这么叫。”

陈生又问:“他是谁?”

“曲清池。”

这个名字陈生不止一次听萧疏说过,他趴在床上,好奇地问:“曲清池这个名字也好怪。若姓曲,为何要取清池两字?清澈的池塘多曲折,这名字不算好。”

萧疏顿了顿,“你说错了。”

“什么?”陈生不懂。

“他是先有的清池,后添的曲。”萧疏语调平缓:“清池是你给他取得,曲是后来他自己添的。”

“为何?”

“为命。”萧疏说:“他觉得自己这一世曲径多过顺遂,所以添了个曲自嘲。”

陈生听完这句许久没有吭声,直到傍晚时分,陈生忽然想起:“萧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