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两点钟, 飞机准时起飞,唐糖耳边嗡地一声响,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

他用力嚼着甜味已经十分寡淡的口香糖,不安地抓着座椅的扶手, 转头望着窗外渐渐变小的世界, 然而视线是没有焦点的, 散碎地落在空气里, 甚至于摇晃的让人烦躁。

是眼珠在动, 因为心里天翻地覆,海浪澎湃。

因为紧张而渐渐发冷的手指有些僵硬, 唐糖目光飘在窗外的云层上, 下意识地想要将手指蜷缩起来,却被司寒爵轻轻握住,男人手掌宽大, 将他握成拳头的一只手包裹在掌心里, 温热干燥的掌心温暖着少年冰冷的皮肤与血液,司寒爵侧身向他靠近一点,小声说, “紧张?”

唐糖“唔”了一声,目光依然在飘, 嘴里却在问身边的人,“司先生,真的行?咱两都是中国国籍,可以在荷兰结婚吗?在荷兰领的结婚证,国内认不认可?”

司寒爵吸了口气,啧了一声,“想的还挺多。”

他用另一只手强硬地捏着唐糖的下巴, 迫使他转过头来与自己对视。

司寒爵好笑地看着少年眼底有如实质的紧张和不安,笑道,“宝宝,我问你要不要结婚的时候,你不是挺淡定的吗,怎么现在这么……怂?”

唐糖局促道,“不……不是……”

大抵是某种近乡情怯的感情,如果司寒爵真的像他原本想象的那样,两个人请个假,提前回家,一起买菜,做饭,喝一杯红酒,口头去庆祝一下结婚,他绝不会这样狼狈。

但这不同,司寒爵带着完全没有防备的他去荷兰,要经过法律的审批和认可——即便他们是不被世俗接受的两个男人。

唐糖知道荷兰的结婚证在国内应该是不被承认的,但那一张纸的分量,足以压垮他敏感的内心。

——司寒爵无比庄重地要给他一个承诺,这份爱意远超他的想象。

唐糖抿着唇,他望着司寒爵深不可测的墨瞳,长长的睫毛闪动,柔顺而乖巧地低下头,在男人捏着下巴的手掌蹭了蹭。

“是我没见识,”唐糖笑着叹了口气,“被吓坏了。”

司寒爵唇角一扬。

他承认这结婚有点心血来潮并有点草率,但他不后悔自己的冲动。

当时他发了一条信息,问唐糖想要什么。

他不知道该怎么对唐糖好,又好像怎么好都不够似的,偏巧那时候唐糖在忙,隔了好久没有回消息,司寒爵觉得自己的话有点蠢,于是点了撤回。

想了又想,他又问唐糖爱不爱他。

司寒爵觉得自己今天真的是傻了。

他慌忙撤回那条消息,烦躁地起身渡步到窗前,看着窗外的风景解闷,偏巧不巧地,他看见楼下有一对情侣在求婚。

楼层太高,其实他什么都看不清楚,只能看见夸张而浮艳的绝大玫瑰花拼成的“心”,他隐约看到一个小人走到另一个小人前,屈膝跪地,不知道在说什么,片刻之后,四周围拢起来的密集人群大声欢呼,欢呼的声音悠悠荡荡地飘到楼上,司寒爵心想,哦,是在求婚。

求婚成功了,就可以去领证,去办酒席,去向世界宣布,我们在一起了。

以婚姻,以法律,以世俗,将两个人紧紧绑在一起。

司寒爵倏然就抓心挠肝的难受。

他也想找点什么东西,把他的小孩绑在身边。

司寒爵想来想去,编了好几条消息,又觉得不够真诚,又觉得不够认真,最后,才大繁至简地问,想结婚吗。

唐糖回:好啊。

唐糖请了假,要亲自做一桌好菜纪念两个人结婚。

司寒爵心道,这算什么结婚,他要给他最好的。

于是,他冲动又蛮不讲理地直接将唐糖绑上了去荷兰的飞机。

没想到会把他的小孩吓成这样,司寒爵笑着在他脸上摸了一把,轻声哄着,“放心,我的荷兰居留证还没过期,一方有居留证就行,小宇已经联系大使馆和市政厅了,一切都准备好了,你只管安心想要什么款式的结婚戒指就行。”

“是这样吗。”唐糖眨了眨眼,似乎稍稍放心下来。

“睡一觉,到了我喊你。”司寒爵侧了侧身,拍着自己肩膀,“靠着我。”

唐糖听话地在靠在他肩上,用鼻尖在他颈窝里蹭了蹭,“司先生,你真好。”

司寒爵像只被太阳晒地熏熏然的大狼,满意地抽了张纸,让唐糖把口香糖吐出来。

嘴巴里又涩又甜的奇怪味道消失了,唐糖安静下来,长舒了口气,他听着司寒爵沉稳有力的心跳声,看着窗外浮散的流云与蓝天,在恢弘的苍穹里,终于找到能让自己踏实落地的一隅。

……

下了飞机之后,司寒爵推着旅行箱,让唐糖坐在上面,一边找接机的人一边推着唐糖走。

唐糖很久没有体会过这种颇有童趣的感觉,抓着箱子,双腿离地,笑容灿烂地穿过流水一样的人群,身后司寒爵用熟练的荷兰语和什么人谈话,没多久就看见举着牌子的一个外国青年浮夸地向他们招手。

“坐好了。”司寒爵挂掉电话,一手推着行李箱,一手虚扶在唐糖身后保证他的安全,手里一加速,行李箱呜地跑了起来。

唐糖哈哈大笑,放心地朝前滑去。

外国青年是司寒爵的大学同学,叫马尔顿,就在荷兰大使馆工作,听到中国司要和一个男孩子结婚,兴高采烈地就跑来接机,顾不上和司寒爵打招呼,惊讶地看着唐糖,竖起大拇指,用蹩脚的中文说,“好棒好棒!”

唐糖甜甜地笑着,“谢谢。”

马尔顿听懂了,“来!”

车子就在机场外面,一路上马尔顿兴奋地和司寒爵大声聊天,为了照顾唐糖,马尔顿特意换成英语,生怕唐糖觉得疏离见外。

唐糖笑着和他说话,司寒爵本着炫耀的原则,霸道地将人搂在怀里,却不吝马尔顿当着唐糖的面夸奖当年中国司的光辉事迹。

半个小时后,车子在大使馆停下来,马尔顿热情地带他们去登记,利落地办好所有手续,又在市政厅排上预约,马尔顿诡秘地使了个眼色,用荷兰语道,“我们先去教堂?”

司寒爵看了看不明所以的唐糖,也换了荷兰语,“先去拿衣服。”

他们用英语交流的时候唐糖毫无压力,因此这句听不懂的荷兰语便显得格外突兀,唐糖好奇,“司先生,你们在说什么,有什么事瞒着我?”

司寒爵挑眉,他的小孩儿怎么这么聪明。

“去换个衣服,拍结婚照。”司寒爵如是道。

唐糖点头,又觉得不太对,换个衣服而已,为什么要这么神神秘秘的。

他们在一家高级定制的西装店拿了衣服,因为准备的仓促,没有量身定做,但那是个荷兰当地的高奢大牌,刚出了第二年的春季高定,司寒爵花了大手笔直接买下来,全球只此两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