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逃亡(上)

涂指甲的时间, 我就整理好了情绪。等指甲油干的过程中,我给太宰打了个电话。

“由果?”

我吸了一下鼻子:“今天吃蛋糕了,你怎么没回来。”

手机里能听到对面轻微的气息, 好像这个人就在耳边不远处。

“临时有个工作要去外地,登徒子似乎在家呆得无聊, 跟着我飞出来了。”

“哦……”

“怎么了?”

“刚刚吃蛋糕的时候, 忘记许愿了。”我小声说道:“我能不能跟你许呀?”

“由果,”太宰轻笑了一声:“跟蛋糕许愿不灵的, 跟我许才灵。”

“我知道。”我抿了抿唇:“那我许了噢。”

“你说。”

“明年, 我还想收到你的礼物。”

我想, 只要这边有一个人在等我,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会等我,那我一定会回来。

就算粉身碎骨, 就算只剩最后一口气,爬也要爬回来。

话筒里,那个人的声音明明很轻, 听着却格外的重。

只有一个字,带着涩意和几分微不可查的小开心, 也带着郑重其事的承诺, 悠长的尾音,最后沉在漆黑的海底。

“好。”

挂上电话时, 手腕上的表盘刚刚走过零点。

一生仅有一次的17岁生日,我最难忘的一次生日,已经过去了。

窗外细微的走动声和人声传进耳中,如果换个人可能压根不会察觉到。

除了新来的“不速之客”, 这屋子里的其他人都被我灌醉了,毫无所知的睡着。

我整理好自己, 走出门,举起双手束手就擒。

“终于来了,我等你们很久了。”

坂口安吾从树荫下走出,面色复杂:“你——”

“安吾先生,不要再靠近了,您应该先让其他人过来给我搜身。”

我打断他的话音,退后一步:“我不会为难您,您也别坏了规矩,不然您又要写一堆报告了。”

安吾先生的发际线本就岌岌可危了,为了这点事写爆肝写报告耽误睡觉,不值得。而且他人挺好的,一直对我很照顾,跟我有关的人接下来都会被暗中调查,我不想因为我们的私交,耽误他的前程。

坂口安吾脚步一顿,看着我的目光有些深,也带着点探究。

随即他挥手做了个手势,四个全副武装的机动组成员一齐涌上来,搜身的搜身,带手铐的带手铐,检查危险物品时连我的头发丝都没放过。

“你们轻一点,别把手表弄坏了,那是别人送我的。”

我有些心疼的看着他们把我的手表收走,这刚戴几分钟,还没戴热乎呢,就跑到别人手里了。

“等确定手表没问题后,记得还回来啊!我很喜欢这块表呢。”

确认我身上没有危险物品后,曾经被我用零食投喂过的机动组组长打了个手势,安吾先生这才走过来。

“第七机关让我帮忙调查德米特里耶夫的死因,我欠他们人情,于是摸了你留下的那把枪……”

他朝旁边瞥了一眼:“你怎么回事?黑监控都能落一个,刚好那一个把你和果戈里干了什么清清楚楚地拍下来了,我想帮你瞒都瞒不过去!而且你怎么掺和进天人五衰和酒厂去了?”

顿了顿,他压低嗓音:“如果有什么特殊原因,你老实告诉我,我看能不能帮你翻案。”

“安吾先生,我会上国际军事法庭吗?”

我答非所问道。

坂口安吾皱着眉,看上去有点焦躁:“有可能。”

“那就好。”

场面大点更好看,说不定到时候新闻上铺天盖地都是我呢。

“好什么好!”

安安吾先生训了我一句:“如果你有自己的计划或者难处,可以告诉我,我和组织都能帮你解决,不需要你做什么牺牲——”

“安吾先生,您误会了。其实我很早之前就背叛过,当年卧底港黑,是我向森鸥外自爆了身份。所以我本就不是忠诚于政府的人,您的信任错付了。”

坂口安吾愣了一下。

他抿了抿唇,皱起眉:“高穗,其实……你对任何组织都没有归属感,你觉得这世间没有你的容身之地,是不是?”

“不久之前确实是这样想的,不过现在不这样想了。”我歪头笑了笑:“其实我只是怕自己对别人有期待,但是怎么办,我管不住我的心。人还是应该有点期待,您说是吧?”

“谢谢您送我的生日礼物,也谢谢您一直以来的照顾,您是我遇到过的最好的上司。”

我没有再看坂口安吾的表情,转过头,对机动组组长说道:“走吧。”

之后我就被带去秘密审讯了,审讯那些套路我也熟,无非就是打疲惫战,调低空调,同样的问题会翻过来覆过去问好几遍,为了自己舒服点,我“认罪”的速度相当快。

“我和‘天人五衰’的关系?我们早就认识,我和费奥多尔挺熟的,他才是我爸……咳不是,我的意思是,我们是朋友,嗯,应该算是朋友?”

“果戈里?我们订过娃娃亲……哈哈开个玩笑啦,不过确实挺熟的。”

“一起做过什么事?一起毁灭过世界算不算?哎呀你们怎么一点幽默细胞都没有?我是和他们共事过,也做过不少不太好的事。举例?一时间还真有想不起来……”

那都是“上辈子”的事,想不起来太正常了。

“酒厂?我14岁就为酒厂工作了,代号是‘可口可乐’,不知道你们听没听说过。其实我是个百事党,叫这个代号才不是因为我喜欢可口可乐……啊谢谢,没想到被审讯还能喝到可乐,那个,能不能给我放两粒枸杞?不不,红糖就算了。”

“在酒厂时做过的事?那可就多了……您问我杀没杀过人?”

我无所谓地笑了下,染着红指甲的手指绕着鬓角的头发,漫不经心道:“当然,不然我在酒厂呆着干嘛?酿酒吗?”

……

秘密审讯期间,我一直没看到熟悉人的脸庞。后来在上法庭之前,他们把手表还给我,但是爪刀没有还,毕竟爪刀再小也是刀。

接连几天没见到外面的太阳,也不知道我被捕后其他人都还好吗,高穗杨桃有没有哭。

不过就算哭也没办法,人生中总会有两次自我意识的长大,一次是亲近之人过世,一次是忽然察觉所有重担和责任都落在自己肩上,沉得快走不动路。

·

我先经历了一轮特务科的内部审讯,之后又是一轮军事法庭的不公开庭审。

因为我的身份和涉及的机密,庭审现场没有闲杂人等旁观,记者倒是来了两三只,都是经过政府授意的媒体,该写什么不该写什么他们心里门儿清。

我听着检察官细数我的罪状,心不在焉的想着,万一夏目漱石不靠谱,我这罪名估摸就要永远刻在耻辱柱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