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在踏进尸山古境之时，从前的一幕幕，便从眼前掠过。

她的音容样貌，也便鲜活起来。

玉离的动作难免便顿了顿，心底有难掩的感怀，如高山上飞流直下的瀑布，哗啦啦的在心中作响，敲击着底下的深潭，又冲撞着深潭下方的一块顽石。

梧桐幽谷，对于他和尧华来说，不是一般的地方。

当年，神兽五凤在梧桐幽谷里栖息。

这里是凤族的地方，下方一条长河将幽谷分为两半，洞府环山而建造，古朴优雅的屋檐从重峦叠嶂里穿梭着，各色的凤鸟栖息在梧桐枝头，美不胜收的一个世外桃源之地。

尧华很喜欢偷偷来梧桐幽谷玩。

照她的话说，这里有最漂亮的鸟儿，随随便便一只，养在身前，都觉得赏心悦目。

那一日，他们奉天帝的命来到梧桐幽谷，五凤犯下滔天大错，还意图反抗，自然不能饶恕。

哪知道，到了之后，看到的却是废墟一片，到处都是烈炎幽火，灼烫得令人窒息。

若不是尧华到了，这里的烈火怕是要烧百年之久。

赤凤一族圈养了一只来自上古洪荒的朱雀转世，就是这只朱雀大开杀戒，屠杀了梧桐幽谷几乎整个凤族。

阴差阳错地阻止了五凤的阴谋。

尧华将那只浑身翎羽赤金色的朱雀带了回去，养在了身前。

他是不同意的，且不说上古荧惑天君喜杀戮，对战役乐此不疲，就说这只才百岁的朱雀能够以一人之力几乎将五凤屠杀干净，便知其内心残暴冷酷，暴戾危险。

那只朱雀望着人的时候，金色的瞳孔里泛着血色，蒙着一层血雾，那是杀红了眼，被凤族的鲜血染红了眼睛。

但尧华却是拿那颗万年菩提子，去找了她的圣佛大哥，换了那朵业火红莲，以业火红莲来替那只朱雀养伤。

那只朱雀动用了凤族的禁术，被反噬的命不久矣了。

造成如此杀戮，当初他是不同意尧华去救的，何况是拿万年菩提子换业火红莲，而这业火红莲修复完朱雀的身体，便也会融进了他身体里。

为了那么一只杀戮太重的恶兽，他觉得不值当。

但尧华十分生气地说道，“玉离，你管得未免有些太多，我拿我的东西，去养我想养的朱雀，难不成还要你的同意不成？”

那一次，他生气了，气得冷着脸离开了神女宫。

只不过，他向来也是舍不得气她太久的时间，第二日，他便捧着给她的赔礼去了神女宫，却被她在仙界最好的朋友锦云女仙告知，她带着朱雀去逛星河了。

是了，仙界八月，管理星河的星君每逢这个时候，便喜好喝酒，天河星君一喝醉，便喜欢在天幕下乱洒星屑，将星屑染成一幕幕美不胜收的盛景，多是天河星君在凡界之时印在心中最美的风景。

仙界诸多互生情意的仙君与女仙都会到那里共赏星河。

尧华从来不愿意与他一同前去，自有她一套理由，“看天河星君喝醉了发酒疯有什么好看的，我是不会去的。”

她口中的不会去，却是与那只朱雀一同去了。

他当时心情便又冷又气，锦云女仙还替尧华说好话，“仙君莫要生神女的气，神女只是觉得那只朱雀太过孤寂可怜了一些，在这仙界也没有朋友，便是多带着他四处逛逛，虽然那朱雀生的极美，但神女只是把他当做一只兽罢了。”

“朱雀极美？”他不记得了，只记得那朱雀浑身上下没一块好肉，皮肤溃烂，发着红，至于那只朱雀长什么样，却是没有仔细看过，也记不得了。

“是啊，神女给朱雀把外伤治好了，用的好像还是仙君送的白玉膏呢，仙君你千万别多想，在神女眼里，谁都比不上仙君，神女有仙君了，肯定只珍惜仙君。”

他当时气得不行，锦云女仙都被他那副样子吓到了，关心地说道，“仙君，我陪你去找神女吧。”

高傲如他，自然不会去，转身离开了神女宫。

玉离回想起那些往事，心口便是一阵阵抽痛。

他与尧华之间的嫌隙，从很早之前就开始了，从朱雀开始，甚至是更早之前，他始终认为，当年那只朱雀的出现，加剧了他们的分离，与后来的悲剧。

甚至后来他收了锦云女仙为徒都是那一桩桩事之后的必然的结果，谁让尧华性子太烈。

好在，等了一千年，总算有弥补的机会。

拿到琼鲸骨，替她补好剑骨，然后结为道侣，立时大婚。

陪着她

重新修炼，等到她回忆起一切的时候，便是她回归神位之时，到时候，一切都能回归原位。

玉离定了定心神，环视四周，曾经美不胜收的梧桐幽谷，如今却是尸横遍野，到处是尸骨与腐肉，那些见不得光的尸物在灰夜里横行，嘴里发出呵呵的声音。

那是没有什么灵智，全靠本能活着的东西。

空气里有火灼烧过的焦臭的气息，那是幽寂的烈火灼烧过的味道。

前面东边方向，忽然而起的尖啸声凄厉又阴诡，伴随着兽鸣与尸物的嘶吼。

玉离皱紧了眉头，自然能分辨得出来，那里面有凤族。

但当年五凤之中侥幸活下来的都被关进了天宫地牢里，怎么会在尸山古境里还有？是死了的凤族化作了尸物？

玉离握紧了碎魂剑，几步之间，人已经离去大段距离，青色的长衫在这没有天光的灰夜里像是要与之融为一体。

……

尸山古境里不是没有光照。

而是这光照，都被这里弥漫着的怨气给掩住了，使这里像是被蒙上了一层灰纱，下面那些丑恶的尸物也像是被蒙住了眼睛，看不见自己的丑恶一般。

东边的怨气浓郁得几乎让人迈不开步子，术法使出的速度都被迫减缓了几分，甚至那些低等的尸物都不敢靠近。

等嫚尧跟着幽寂闯入动边这一块最灰暗的地方时，那些尸物只冲着他们发出呵呵的威胁的诡异的声响，却是没再近身。

这一片废墟曾经是个精致华丽的洞府，即便被烧毁了一大半，外面的墙壁木料都成了焦黑色，可这屋角的宝石却依旧灿烂耀眼。

幽寂浑身冷寒的气息藏也藏不住，明明他放出的烈火是滚烫的，可他此刻周身却是冷的要命。

进入这里，嫚尧收回了上古遗剑，因为那些尸物不再靠近了，但她紧绷着的心情却没有放松下来。

因为幽寂很不对劲。

“我道是是谁，竟是你这只恶畜，如此倒是好，我倒是想尝尝你血肉的味道。”

浓郁的灰色怨气里，像是从地谷深处发出来的呵声，冷酷又居高临下，带着轻蔑。

嫚尧听到幽寂冷笑一声，暴戾的气息掩都掩不住，令她感到陌生的狂暴自周身染起，连带着那件她亲手做的红衣都飞扬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