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 君子如仪(下)

她弯了一双灵动鹿眼:“有劳谢国师挂念, 祁云山风景毓秀,我很喜欢这里。”

他也礼貌颔首:“祁云山仆从虽不及宫人顺手,却也聪慧敦厚, 公主若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他们。臣每日都居于山中,公主得了空也可来寻臣。”

“有劳, ”小姑娘点了点头,神色无端染上几分落寞,她移动足尖朝着远处烂漫花树间走去,示意身后侍女跟上她, “我有些乏累,不打扰谢国师处理国事, 便就告辞了。”

他目送她幼小背影缓缓远去,这个时候的沈烟歌还是涉世未深的少女,没有被牵连进秦期和沈霏之间,眉眼中仍是一派不谙世事的天真, 可谁能想到原世界里的她竟会有那样惨烈的结局。

他叹息着询问007:“其他角色的结局可以更改吗?”

“根据当前权限可知:在不影响男二扶正主线剧情的前提下,可以适当调整配角剧情走向。也就是说,只要谢总不影响秦期登上帝位,和原女主沈霏达成he结局, 完全可以改变其他的剧情线。”

他紧锁的眉头略有舒展:“那便好。”

为了更好地完成任务、尽快熟悉这个世界的剧情线并进一步融入角色, 接下来的几日,他都将自己关在屋内, 翻阅宿体留下的书籍手札,着手关注秦期和沈霏的动向。

一连钻研多日,他对宿体此人的心性又多了几分了解。

其实早在宿体遵循谢氏古礼继任少族长时,他便开始暗中筹备, 在宫中安插进诸多心腹,甚至二皇子麾下幕僚内都有他的耳目。

翻完最后一封文书,他活动下酸胀的脖颈和肩膀,合上书箧箱匣,揉了揉因熬夜而发红的双眼。

窗外明媚冬阳穿过厚重雕花窗扇,在桌案上投下一片错落有致的阴影。

窗扇上雕绘的婀娜花枝,拓在泛黄纸张上,仿佛要用尽一切力气印入他眼底,他望着那花枝,不经意回忆起与沈烟歌初遇那日的景致来。

他随即招来门外侍立的长随,询问道:“公主那里这几日如何?可有什么难处?”

侍从一愣,反应过来立刻道:“朝安公主这几日都住得很好,餐食每日都由专人调配好送过去,缺的一些物件也立即补上。”

虽然宿体从不搭理这位常年来此养病的金枝玉叶,但也不会丧心病狂到克扣她的吃穿用度,或是刻意刁难。如今听到侍从的话再三确认后,他便彻底放下了心中忧思。

收好信件和书札,他起身拿过外衣,跨出内室,祁云山的格局他尚且还不熟,正好可以趁今日天气明媚四处看看。

他谢绝了侍从的跟随,推开书房的门,打算就沿着长阶一路向半山腰走去。

侍从颇为惊奇地看着他渐渐消失在松林转角间的身影,纠结握紧了拳头。

要不要提醒主上这条路通往朝安公主住处……明明前几回朝安公主来祁云山时,主上都还十分冷淡不屑,也不知今日是怎么了。

不过这也轮不到他一个下人来多嘴,万一主上今日就是心血来潮呢……侍从缩了缩脖子,规规矩矩守在门口。

他沿着山路一步步走过原世界提到的几个关键地点,绕了一圈后很快有了些微热意。

百步外的嶙峋山石边恰好有一处歇脚的长亭,他循着鹅卵石铺就的山路走了过去。

但令他意外的是,竟然在这里偶遇了一个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小姑娘裹着厚实袄子,静静坐在竹雕的长椅上,愣愣瞧着山下景色,仿佛是在出神。

他四下环视一圈,这里地处僻静,左右也没有宫人侍奉,明显就是沈烟歌有意避开所有人,在此处独处。

他犹豫片刻,还是担忧胜过疏离,走上前敲了敲廊柱:“山中风大,公主还是早些回去,免得寒风侵袭了贵体。”

“谢国师?”她受惊似的回眸看过来,见是他,神色似乎一下子就放松下来,“我就是在屋内憋得太久,这才想一个人在这里透透气。”

其实从现代医学角度来说,身体虚弱的病人,平日更应该多晒太阳或者呼吸新鲜空气,长期久卧病床,再加上屋室阴暗又不透风,于病情并无益处。

贴身侍奉沈烟歌都是从宫中跟出来的老宫人,祁云山侍从轻易并不会着手她的日常起居,想必还是这些宫人唯恐她身体有什么意外,索性因噎废食,不让她随意出门。

他视线滑过小姑娘比前几日憔悴了的脸颊,单手解下披风活扣,又半蹲下来替她严严实实罩上:“虽然散心有益于公主的凤体,但公主也要穿好厚实衣物,莫要吹了凉风染上风寒。”

他宽大披风拢在小姑娘身上,仿佛兜头盖着的一床大被,堪堪露出她一张玉白小脸:“再者山路多险峻,就算要独自出来清静,也要让侍女随侍方可安全。”

他修长十指灵活翻飞,专注地替她系好锦带,小姑娘的脸颊一时间滟如冬阳。

“不是我淘气刻意避着他们,”小姑娘突然出声替自己辩解,“我知道他们担心我身体,平日都将我当成了瓷人,照料起来十分谨小慎微。不仅不许我做这做那,连我只是想出去看一眼哥哥沈霏他们玩鞠球,都不可以。”

她眉宇又挂上那抹令他心惊的落寞:“可这么多年我也会厌烦啊,我也想毫无顾忌站在阳光下、冬雪中,也想像沈霏他们那样打马看遍京中景色,可是日日只能枯坐宫中喝那些奇奇怪怪的苦药、反复被提醒是个病弱的病人。如若想要出去散心透气,他们生怕我会有什么三长两短,都拼命劝我不要出去。”

她眸光牢牢锁住他:“谢国师,日复一日居于祁云山中,对于自己所渴求却无力触及之物,你就不会感到孤独吗?”

他只是个任务者,这剧情中的短短年月感经过机器淡化后于他根本不值一提,但若亲身经历宿体这中山中苦行僧的生活,他应当也无法甘之如饴。

“如果时间再长一点,臣也会感到憋闷。”

他“以下犯上”地揉了揉她毛茸茸的脑袋:“是臣考虑不周了,既然公主来此是休养散心,那便不能再拘在屋内。祁云山中没有与公主年岁相仿的谢氏姑娘,若公主愿意,往后日出后就来臣的清竹居,由臣引公主四处走走,相必无人敢阻拦。”

“真的吗?”她肉眼可见地重新鲜活过来,完全有别于在此之前的温婉乖巧,“谢国师真的能说服他们?”

他笑着颔首。

身为原世界手握男主剧本的谢氏家主,旁的先不提,凡是口中说出的话,就无人敢质疑揣测。

而且沈烟歌只是从小体弱多病,并非器官基因方面的病痛,按照现代医学来说,除去必要的药物食物调理,更多的还要依靠锻炼身体增强免疫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