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段斐然番外(第2/3页)

灰败颓靡景象难掩她慑人容光,她将玉佩塞进他怀中,而后闭眼归于沉眠。

段斐然在那一刻浴火重生,他双目泛起骇人血色,十指发疯似的就地刨挖。

指头鲜血淋漓犹不自知,她落入他怀中一瞬,靠上她凝脂般的肌肤,段斐然此生头一回体味到什么是岁月安稳如歌。

她醒后神色还是一如往昔的厌弃不屑,勉强跟随他两日,便偷穿他的衣衫溜之大吉。

他踏破草鞋寻觅她,从歌舞升平的京城寻至幽僻寂静的京郊,再从硕果累累秋季寻到白雪皑皑冬日。

段斐然空着肚子倒卧在雪地里,纷扬雪花覆盖眼睫发丝,走投无路之下,路过的右护法将他拎上马车,带去西域拜月教充作蛊人。

与他一同被捉去魔教的,还有十多个幼童,这些幼童有男有女,大的不过十五岁,小的仅有三岁。

他是里头资质最上乘之人,右护法日日用毒汁、毒虫盥洗他全身。这些毒一日日积累下来,十五就会复发。

毒发时四肢僵硬不能动弹,骨髓深处似有千万只毒虫毒蚁啃食血肉,连心窝亦泛起犹如剥皮抽骨的疼。

段斐然起初险些痛死过去,然而一想到六小姐,他复强忍剜心剧痛,撑着过了每月十五。

同行孩童里,唯有他一人还活着,右护法阿依丽对他甚是满意,意欲将他送入教主身边服侍。

教主赫利伽罗多年前身往中原,教中内奸觊觎拜月教教主之位已久,遂将其行踪传至江湖人耳中。

武林盟重金悬赏一万两白银,为的就是活捉他以挟魔教上下。

这悬赏动静亦引来地痞土匪,几个身手还算利索的土匪,暗地对他使了阴招,劫来几个貌美良家女子作陪,同他讨价还价。

赫利伽罗享西域众生朝拜,岂会因此认栽。他放走那些姑娘,半途却又中下武林盟奸计,四面楚歌之时,被一中原女子所救。

他与那女子留有一段情,九死一生逃回魔教却与那女子失散,多年寻音未果。

自中原回来后,他甚少在教中露面,绝大多数时间,都用来闭关修炼。

右护法迷恋赫利伽罗甚笃,然而赫利伽罗对她却无风花雪月之意。阿依丽用尽百般手段,也未得偿所愿得到他的人和心。

段斐然知晓她一直是个得不到什么,就要毁了什么的蛇蝎女子。

果不出他所料,阿依丽意图利用他博得赫利伽罗青眼,再借他之手诛杀赫利伽罗篡夺教主尊位。

于他而言,从右护法青冥宫挪到赫利伽罗的闭关密室,只是换个地方磋磨,并无任何区别。

赫利伽罗每月十五出关,第二日又再度闭关。

右护法急不可耐将他双手双脚拷满镣铐,命其奴隶驱逐他至密室,献给赫利伽罗做修炼心法的蛊人。

段斐然无悲无喜跪在玄冰上慢慢叩首,身后石门合拢,他额头被玄冰冻得快要碎裂,昏昏欲睡之际,沐浴在月光下的赫利伽罗突然睁眼冷声道:“出去。”

他还未听惯胡语,并不明白赫利伽罗在说些什么,只跪在殿中一动不动任他责骂。

“回去告诉你主子,当年是她下的手,若非看在她出身巫族,本座必生生活剥她的心!”

大约终是厌烦他杵在密室碍眼,赫利伽罗隔空拧过他脖颈,一把将他勾至案几上。

他虚瞄他淡红青筋,残忍低笑:“居然是个世间罕有的蛊人。”

咽喉被粗糙五指死死扣住,段斐然呼吸不畅抵住他的手腕艰难挣扎。

他望着绘满飞天神女的穹顶,那栩栩如生姿态婀娜的神女,纷纷化作她娇美模样,透过满室纱幔盈盈朝他笑。

恍惚中他似渡过千重山,跨过万重渡水,再度飘回那个业火灼灼的傍晚。

小姑娘嘴角轻悬快慰笑意,伸出柔荑堵上他的口,眼中漫出疯狂滋长的缱绻柔情:“嘘!”

他一生潦倒穷困,继母亲舅舅去世,终在另一双眼睛中看见他的倒影。

段斐然陡然瞪大眼睛,他不能死!他还未见着六小姐,未替她报仇雪恨,怎甘心死在一个胡人手里!

他翻着白眼,在衣衫里胡乱摸索随身携带的匕首,惊慌失措之中没摸出短匕,却摸到一个坚硬寒凉物事。

段斐然宛如涸泽中即将渴死的鱼,他将东西紧紧握在掌中,来不及多想,使出救下六小姐的力气,孤注一掷击上他后脑命穴。

早在他出手前,赫利伽罗便已窥知他心思。

他一把夺过段斐然手中玉佩,幽蓝瞳仁里,厌恶情绪翻涌得越发浓烈。

赫利伽罗扬手将他挥至殿中,他宛如一张无人眷顾的破絮,不堪一击坠在大理石浮雕地像上。

段斐然抬起手背牢牢捂住眼睛,腥涩泪水透过指缝大股大股溢出。

他泪眼凄迷远观穹顶作鼓上舞的神女,无可奈何闷笑出声。

……六小姐,斐然终于还是弄丢了你。

他久久未等到赫利伽罗出手结果掉他的性命,赫利伽罗倏地箍住他左肩,举起那枚玉佩偏执追问:“……这玉佩你从何处得来?”

这块玉当日由六小姐亲自还给他,因担心被右护法抢去,他一直贴身藏着。方才混乱间掏出此物打他,竟忘记将它收好。

段斐然扑上去一把夺过,厉声暴喝:“要杀要剐随你的便,这是我娘留给我的遗物,你休要无耻霸占!”

赫利伽罗拨开他凌乱发丝,抬起他的脸细观,又狠狠擦去他脸上伪装,窥见他那副隐与胡人有四五分相像的轮廓,一时竟哽咽无言。

段斐然全身衣物皆被这疯子魔头翻了个遍,他粗糙大掌按住他颈侧疤痕,用并不熟练的中原话逼问:“这疤怎么来的?”

他面无表情别开眼:“幼年生的蛇形胎记,疤是主子家嫡公子烫伤留下的。”

“你家中爹娘可还健在?你叫什么?”

“我没有爹,我娘早已去世多年,”他默了默,“段斐然。”

赫利伽罗突然抱住他失声恸哭,他絮絮说着晦涩难懂的胡语,语气哀婉凄绝仿若杜鹃啼血。

避世多年的赫利伽罗据他口中所言,特意遣左护法去中原打探虚实。

他娘当初自尽,那恶霸家底颇丰,家中亲眷与官府勾结,逼他们交出段府地契不说,还将她尸骨夺去做了陪葬。

左护法带回娘的遗骸,棺椁里昔年明丽端庄的美人,双手交腹静静躺卧于棺中,香肌销为齑粉,青丝黯淡无光,已成一具森然白骨。

生前妒歌舞,死亦同鬼尘。再是多明媚娇艳的红颜,一旦长埋于地下,终究只能在泥泞里等待腐朽。

娘不得逃脱,她……也不能幸免。

拜月教兴火葬不兴土葬,武林盟退兵遁走,赫利伽罗领他入神台沐泽月神圣洗,将几十年的内力渡给他之后,便抱着他娘的骨灰坛隐入陵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