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画师升职手札(十三)(第2/4页)

谢嫣挑选三盏孔明灯出来,张骜于是丢给摊主几个铜板。

叶之仪要来笔墨,提笔询问谢嫣:“想要写些什么”

谢嫣将他神态看入眼中,心口突地一跳。

昔日中秋夜的护城河上,托着掌心精巧河灯,她也对他说过同样的话。

然而世事总是事与愿违,那些付与河灯的心愿,终究随水逐流。

谢嫣双眸酸胀,仰头答他:“就写嫣嫣愿同老师白头偕老罢。”

叶之仪提笔的手一滞,“你还太小。”她尚未年华老去,他便会先她一步白头,如何能偕老。

张骜堵住谢嫣的嘴:“表妹你能不能矜持些”

摊主的目光在谢嫣与叶之仪两人之间来来回回扫视,他心中觉得莫名其妙,这对父女似乎瞧上去有些不太对劲。

石桥下是一大片宽阔的湖水,不少人已在岸边放起孔明灯,叶之仪挡住谢嫣去路,冲她摇头:“别去,你不会凫水。”

他们三人就在桥下一处空地放了三盏灯,谢嫣走得太久,脚踝又酸又疼,叶之仪背对她蹲下来,侧头唤她:“上来。”

谢嫣断然拒绝,“老师眼睛多有不便,嫣嫣歇会就能自己走。”

“嫣嫣只管提醒路上有无障碍就好。”

他执意要背起她,谢嫣也不愿推拒惹他自卑,遂趴到他脊背上,双手稳稳圈住他的脖子。

张骜看得肝肠寸断,眼不见心不痛,干脆捂着心口跑到他们俩前头。

谢嫣洁白小巧的下巴压在叶之仪肩上,两个人腻腻歪歪就这么走过一条街。

街道两边的卖艺人渐渐多起来,吞铁剑的、表演歌舞百戏的、捏糖人的堵得街口水泄不通。

任务进度条陡然浮现于谢嫣脑海之中,并以肉眼可见速度从百分之三十攀升至百分之五十。

一道与周遭景观格格不入的凄清女声幽幽响起:“之仪哥哥。”

谢嫣猛然从叶之仪肩窝抬起头来,灯火阑珊处,做妇人打扮的女子娉婷立在那里。

楼蔓两颊抹了胭脂,眼角又用黛笔勾勒出柔媚线条,她额心点了一粒芍药花钿,上头还坠着一枚碎玉额饰。

她小腹微微隆起,看样子已经有四五个月的身孕。

叶之仪因她这一声驻足停下来,谢嫣圈住他的手紧了紧。

楼蔓试图用宽大斗篷遮住隆起的小腹,思及叶之仪看不见,她才舒出一口气停手。

今夜宫里上元夜宴,圣上见她思念双亲,恩准她回府探亲。

年少时,上元节都是同叶之仪一起过的,她今夜思念叶之仪思念得险些哭红双眼,兄长看她憔悴模样十分心疼,于是带她出来游玩。

楼蔓听说张太后上元节遣叶之仪出宫办事,急不可耐就出来寻他。

曾经他们并肩游过的书阁茶肆皆不见他的身影,楼蔓伤心欲绝间,竟见他负着靖安长公主从远处缓缓过来。

她几近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以往连陪她出游都不屑一顾的青梅竹马,竟然言笑晏晏背着另一个姑娘,陪她走过一个个摊铺。

悔意与激愤相互掺杂,一齐涌上心头。当初她一意孤行要同他退婚,无非都是为了他们日后着想。

可他就是这般绝情,对她的苦衷视而不见,转而去逢迎靖安长公主。

靖安!靖安!都怪这个靖安长公主勾引的他!

楼蔓气得浑身颤抖,兄长楼庭从身后疾步走至她身旁,揽住她瘦弱肩膀问:“蔓儿这是怎么了?”

叶之仪轻蹙眉心,稍稍顿了一瞬,不假辞色从他们身旁走过。

楼蔓跌跌撞撞跟在他身后哭喊:“之仪哥哥!之仪哥哥!你别丢下蔓儿!”

楼庭忙扯住身前身怀龙嗣的妹妹,楼府上下如今都将她当做菩萨给供起来,生怕她有一点闪失动了胎气。

圣上子嗣微薄,所出的都是公主,楼家巴望她能诞下皇长子,即便是庶出的,日后也会封王承爵,子孙世世代代享受荫庇。

楼庭仕途不顺,考了许多年也考不上京官,因他妹妹是皇帝宠妃,最近才议了一门好亲。他出声斥责她:“你怎么这般糊涂你已是圣上的妃子,为何还对叶之仪这个瞎子念念不忘,他已经有了新欢,你做甚还要自贱黏上去”

楼蔓泪流满面甩开他的手:“哥哥你知道些什么!你可知他肩上的那人是谁?”

楼庭略有印象,叶之仪肩上的少女眉目长得娇媚,巴掌大的脸上一对眼瞳似水,看着叶之仪的眼神泛着浓浓柔情,楼庭只望了她一眼,半边身子都已酥软。

肌肤细腻如膏脂,身上佩戴的配饰品相极佳,一看就是官家的大小姐,倒是便宜叶之仪这瞎子。

他不在意地问:“是哪位京官家嫡出的小姐”

楼蔓狠命摇头,肆流泪水滴滴答答漫过脸颊,她语气哀婉凄绝:“她是靖安长公主,我如何能争得过她”

楼庭诧异眺望他们远去背影:“她莫不是要择叶之仪为驸马”

楼蔓一语凝噎,双手抚摸隆起的肚腹,面上飞快掠过一丝凌厉。

原世界里的楼氏兄妹,对顾泠嫣和叶之仪做过太多残忍的事,谢嫣也没什么好口气赏给他们。

张骜一溜烟跑得没影,谢嫣担心叶之仪的安危,指引他在一旁坐下。

叶之仪轻手轻脚放她下来,他乌黑眼珠倒映出满街喧嚣场景,蓦然对谢嫣道:“微臣同楼昭媛并无旧情,从前没有,今后亦不会有。”

他说什么谢嫣就会信什么,她搓着叶之仪冻得通红的手,“老师说的,嫣嫣都信。”

张骜抱着几袋烧饼栗子糕从一旁窜出来,他油腻腻的手抓了一把叶之仪的衣摆,嫌弃鄙夷道:“你那旧情人做了妃子也不安生……”

他语气陡转,言辞暗藏锋芒:“若你敢为她欺负表妹,我张骜第一个不饶你!你且记住,靖安长公主是我忍痛让给你的!你若辜负她,老子第一个将她抢回张府!”

谢嫣听得心中动容不已,原世界轻易就能被楼蔓挑拨的张骜,没成想亦是个有血有肉的性情中人。

谢嫣欲开口谢过他的袒护,叶之仪闻言粲然一笑,他牵住谢嫣站起来:“怕是要令将军失望,微臣即便身死也自当护殿下一生无忧,断不会为不相干的人惹她伤心。”

张骜拍着他肩膀:“我记住你这句话。”

时辰越来越晚,再多待下去兴许会过了宵禁,张骜送他们至皇城门口,坐上马车径直回府。

浮笙早已领着宫女候在皇城前等她回东福宫,谢嫣拉过叶之仪闪至一处断垣后,她解下贴身佩戴的长命锁,递到叶之仪手心。

“再过两月嫣嫣便能及笄,待回去禀报了母后,就叫皇兄下旨替我们赐婚,老师一定要等嫣嫣。”

她身上的清幽冷香,随寒风一齐环绕于身侧,连叶之仪的衣襟上似乎也沾染这股香气,使得他不自觉翘起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