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第2/2页)

——水龙王云守道。

云家占据着千湖之地的安州,加之悍匪出身,曾掌管天下过半漕匪,天下河道尽出其手。

当初在云州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顿时都有了解释。

第一顿没有滋味的饭。

莫名其妙的投城。

凑巧捡到重伤的卫风。

回长安转运时殷勤的态度。

所有出乎意料却又有迹可循的奇怪举动在此刻都拨云见雾,清晰可见。

原来他的目标一直都是染指水道的人。

云家的水道被人狐假虎威太久了,甚至还接着水道做出通敌叛国的事情,这让有心睁一眼闭一眼的小人都看不下去,唯恐被拖下水。

“此事好生奇怪,不知路员外郎这份折子的信息都是何处来的。”有人出面质疑,“未免太过详细了些。”

路远道沉声说道:“那位船老大所赠。”

“那这位船老大能否请上长安。”

“半月前已经不幸落水身亡。”

那人睁大眼睛,瞪着路远道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这么凑巧,你骗鬼呢。他心底滚过这样的话。可偏偏说话的人太过自然,一时间完全琢磨不透到底是真是假。

他涨红了脸,站在原处。

“那也太不巧了。”刚刚从礼部祠部侍郎晋升为吏部尚书的李承恩慢条斯理说道,眉心皱起,带出一点遗憾,“口说无凭,可有其他证据,不然谁知这位船老大是人是鬼。”

“五部民间的盐完全受控于大晟,由安南都督府出面与他们做生意。”他沉默片刻后,有条不紊地开口,“五部如今应该正在过桃花节,按理盐消耗甚大,只要入五部境内查询盐价,就能知道是真是假。”

李承恩冷笑一声:“好大的口气,这可以拿邻邦情谊开玩笑,万一没有呢,边境之事可是大事,一点也疏忽不得,随意冒犯五部无异于在头顶自悬利剑。”

拿出国家邦交边境问题的大义,不少人出面赞同,甚至还波及到一旁的路寻义。

圣人不说话,冷眼看着底下的唇枪舌剑。

被殃及池鱼的路相依旧沉默,低眉顺眼,尽心尽职地做着一个木桩子,连眉都不带动一下。

“查一下安南都督府的盐务册子总该没事吧。”路远道疏远冷淡的眉眼微微抬起,淡淡说道,“这种时机,或多或少,还是不多不少,总该能看出端倪。”

一侧的李承恩笼着袖子,不悦皱眉,呲笑一声:“年刚过,册子刚开,圣人若是去查册子,难道不是当众打脸吗,传出去有损圣人圣名。”

李家死咬着边境邦交不放,把自己置于国家制高点,不论之后路远道提出什么条件,都不愿松口。

“大晟难道查一个盐务册子,还要看一个小邦的脸色,传出去,那个更令人发笑。”

一场大朝会已经连上了两个时辰,长安早晨的光落在大殿的汉白玉台阶上,照得人眼睛发晕。

路远道的声音依旧是不急不缓,却又带出一点深意:“李尚书为何总是揪着这点无关紧要不放。”

李承恩迎着他的视线,平静笑说着:“哪里的话,关乎大晟颜面,总要慎重。”

“是该慎重一些,毕竟涉及江南道,李尚书谨慎一些也是应该的。”路远道同样笑说着,意有所指,却又几乎**裸地指出李家在此事也并不干净的可能。

李承恩脸色一变。

“胡言乱语。”他怒斥道。

路远道却开始沉默,半阖着眼不说话。

“既然问心无愧也不必恼怒。”一直沉默的路寻义开口说道,“路员外郎说的对,不过是查个帐罢了,我大昇内部之事,何须在意其他外人的眼光。”

自从路寻义开口加入战场后,朝堂上更多人下了场。

热闹极了。

“太子意下如何。”圣人看了许久,突然问着一直不曾说话的人。

温归远心神一冽,上前躬身说道:“诸位都是国之栋梁,现在既然争执不下,便要查清楚免得坏了各位的情分,如今最大的问题还是要查清五部为何大量买盐。”

他冷静地抛出一个重要问题。

越州可是产厌大州,五部为何频繁买盐。

圣人脸色一冽,手中的扳指转得越发勤快。

朝中风向一转,路远道轻轻松了一口气。

“你说的对。”圣人一锤定音。

李承恩抿了抿唇,却也没有露出太大的惶恐之色,能走到李家这样的位置,这些对他们而言不过是小打小闹。

“禀圣人,微臣也有事启奏。”就在退朝前,新任御史台大夫张辉生突然上前说道。

御史台自从换了这位年轻的寒门御史大夫好似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定位,开始规规矩矩做御史大夫之职。

一边掌邦国刑宪、典章政令,令凡天下之人有称冤而无告者,与三司诘之,一边是凡中外百僚之事应弹劾者,大事奏弹,小事署名。

御史台气氛焕然一新,再也不是揪着鸡毛蒜皮的小事就喋喋不休,入职时间不长,却被圣人夸了不下三次。

“臣弹劾李家私掌江南河运,以权谋私,广下门生,一手遮天,侵吞税务,祸害百姓,占据水运,祸国殃民。”张辉生上前不卑不亢说道,同时递上一本黄册子。

温归远一直低垂的眉眼倏地抬起,快速地扫了一眼最上首的圣人,最后落在路远道身上。

路远道的唇色微微泛着白意,深绯色官服衬托着他脸颊有些异样的苍白。

他的视线正落在路寻义身上。

众人目光所在的路相却还是不动声色,俊秀斯文,毫无攻击力的温和模样。

路相这一出,瞬间把所有仇恨拉倒自己身上。

李承恩原本还算平和的视线瞬间露出恶毒之色。

原本还在焦点的路远道没了恶意的打量琢磨,纤长的睫毛微微下垂,盯着手中的玉笏,轻轻叹了一口气。

这事,完全不受控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