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谢家在杭州城原本名声不显, 直到出了一个淑妃,这才一跃杭城成为炙手可热的大户,今年更是入长安参加圣人千秋宴, 甚至作为还在江太守前面, 如今在杭城风头无二。

路杳杳踏入大堂的时候, 就见谢家夫妇坐在一起交头接耳,见人来了, 连忙慌乱地收回视线,起身恭敬行礼。

谢家夫妇原本不过是一介商贾, 如今虽然已经发达了, 但见到路杳杳还是掩盖不住的畏畏缩缩之气。

三人曾在圣人千秋宫宴上见过一次,当时两人还算镇定, 今日谢家夫妇脸上却多了些惶惶之色, 路杳杳不由挑了挑眉。

“不知谢公今日为何而来。”路杳杳神色自若地坐在上首笑问道,手指搭在乌木桌上, 素白的指尖宛若她此刻的神色,温柔又带着出一点距离。

千秋宴之后,圣人赐了谢家县伯爵位,又封了谢夫人为正五品县君, 两人本不该对太子妃太过拘谨, 可他们还是带着如坐针毡地不安。

“是这样的, 我大儿有一女, 如今正和娘娘同岁。”谢安谄媚地笑着, 手掌来回摩挲着。

路杳杳自沉思中倏地抬眸看向局促的两人,敛下嘴边的笑。

谢安没发觉出太子妃的异样,继续干巴巴地说着:“我那孙女也到了该定亲的年纪了,我今日来也是想让太子妃给我们出个主意。”

这话说的奇怪, 路杳杳垂眸,捧着手心的暖炉,淡淡说道:“谢公哪里的话,谢小娘子还有连两位高堂在,我如何能插手呢。”

她抬眸,微微一笑,克制而疏远:“再不济还有淑妃娘娘呢?”

谢安脸色却是逐渐僵硬。

倒是一旁的谢夫人大概是看出路杳杳的顾虑,连忙拉了一把谢安的袖子,起身柔柔开口说道:“不是要娘娘牵线搭桥。”

她讨好地笑了笑:“我们,只是觉得杭州毕竟比不得长安,想要去长安定居。”

“想要娘娘帮我们一下,回长安时,带我们一程。”

路杳杳眉心一蹙,这才抬头,不得不仔细认真地打量着面前小心翼翼的谢家夫妇,一时间哭笑不得。

“谢公打算以后在长安定居?”路杳杳问道。

谢家夫妇连连点头。

路杳杳失笑,以为他们是不动行情,心生胆怯:“这有何难,你们本就是淑妃母家,如今又有爵位在身,去长安定居只需去信一封找吏部找官办庄宅牙人,自会有人给你们寻屋,价格也会比市面价更低一些。”

谢安越发不安,谢夫人也是紧握着帕子,欲言又止之色。

“可还有何难处?”路杳杳歪头疑问道。

“这,这……”谢安支吾其词。

倒是谢夫人一咬牙一跺脚,这才狠狠说道:“我们进不去长安城。”

路杳杳眼睛微微睁大,绿腰也是惊讶地看着他们。

“哎,此事说来也是家门不幸。”谢安长叹一口气,保养得当的脸上布满阴霾愤恨,“我那小女自小与我们关系不亲密,后来救了一男……后来入宫后与我们关系越发疏远,我们曾在五年前打算去长安定居,奈何连城门口都进不去,就被她派来的侍卫送回杭州城了。”

路杳杳听得瞠目结舌,一时间不知如何开口说话。

实在是这几句话太多信息,砸的她头晕眼花,暂时还理不清思绪,不知如何开口。

“这……”她道,“想必淑妃也有自己的考量,两位不凡去信询问一番。”

谢夫人确实柳眉倒竖,圆润的脸颊瞬间紧绷起来,气愤说道:“哪里什么考量,不过是怨恨……”

“愚妇胡言乱语!”谢安厉声打断她的话,他狠狠瞪了一眼谢夫人,谢夫人脸上闪过一丝瑟缩,惶恐地闭上嘴。

“太子妃娘娘说的对,我们这就去信给淑妃娘娘。”他大概是看出路杳杳的不情愿,苦笑一声,无奈说道。

“时间也不找了,不打扰太子妃娘娘休息了。”他带和谢夫人坐了一会便请安告退了。

天边不知何时又重新下了雪,细细碎碎的微雪重新飘落下来,重新覆盖住刚刚扫干净的地面,天地一片寂静,浑然陷落在白皑皑的雪中。

路杳杳看着两人相携而去,摩挲着手中的暖炉花纹。

“去查一下。”路杳杳半阖着眼,低声说道,“事关淑妃,小心一些。”

路杳杳回小院休息的时候,便看到一群大夫被人带了进来,看方向应该是去江月楼的小院,她脚步微微一顿,突然不受控制地朝着角落里的小院走去。

身后的抱剑的卫风倏地抱紧长剑。

还未走进小院就听到里面传来撕心裂肺的咳嗽声,紧接着就有人吐血的声音,大开的窗户隐约可见其里面人影走动的身影。

路杳杳站在门口,透过那扇半开的窗户,隐约可见床榻上别人半扶着,长发半遮住消瘦见骨的脸颊,脊背两边肩胛骨脆弱的弓起,突兀地好似要穿破那层薄薄的皮肉。

他比第一次见时还要消瘦,脸颊上弥漫着青色,下巴处还未擦干净的唇色突然变得刺眼。

站在门口路杳杳看得失神,目光直勾勾地看着那小半张脸,那截苍白孱羸的下巴好似蒙上一层细细的白雪,冰冷而又玉质,让那股熟悉又陌生的感觉总是不经意在心头萦绕。

一直在边缘徘徊的叶甄视线不经意一转,发现站在门口的太子妃,心中突然一个咯噔。

“让月楼先回床上躺着吧,外面又下雪了,帷帐放下吧。”他冷静地收回视线,上前一步,挡住外面路杳杳的视线,动作自然地给人放下帷帐。

他做好这一切,这才假装自然地准备去关窗户,这才看到门口的路杳杳,大惊失色地出门迎接。

“娘娘怎么来了?”他撑着伞走了过来。

路杳杳平静地收回视线,淡淡说道:“来看看江先生。”

叶甄眨眨眼,哎了一声,连忙把人带了进去。

“诸位觉得如何?”他站在屋内,沉声问道。

“病入心肺了……”

“看样子中毒已经差不多快十年了吧……”

“不行,若是一开始以毒攻毒可能还好些,只是这毒太过霸道,这位郎君身体又……哎……”

“正是如此,如今只能吊着了。”

叶甄脸色发白,双手不由相互用力握紧。

“真的没办法了?”他颤抖着问道。

四个大夫皆是杭州有名的圣手,闻言只是连连摇头,沉默不语。

“倒是可以吃些温补的药,好生休息,不要太过操劳。”其中一个年纪最大的人捋了捋胡子,沉声说道,“还能吊个几年。”

他伸手朝着自己的小药童挥了挥手,从药箱中掏出一个东西:“这是我自己做的红参补气丸,倒是可以缓解一下这个小郎君的痛苦。”

路杳杳看着那瓶小瓷瓶,开口轻声问道:“江先生的病还请诸多多加费心,若是有方案了,本宫定有大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