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这世上, 最难买到的便是后悔药了。

黄氏此时哪怕心神具裂,也不能改变自家相公入狱的事实。

想到相公临走之前的殷殷叮嘱,黄氏的眼神儿死死的盯在沈煊身上。声未至而泪先流。

“沈相公, 我家相公如今能指望的就只有您了。”

声音之凄厉, 让一旁的顾茹都忍不住转过头去。

要不是方才沈煊的冷漠还历历在目,加上黄氏目前还保留着几分理智, 恐怕便又要在此时长跪不起了。

只是方才还带有些裹挟的意味儿,如今却是真的慌了神儿。

而沈煊此时的沉默无疑是将黄氏的心放在火架上烤。

沈煊此时到真没有撒手不管的意思,毕竟同院一场, 人家都求上门儿了。连手都不伸一个实在也太过凉薄了。

只是目前能用的线索到底太少, 这事儿估摸着又牵扯到前头大佬们的争斗。

帮别人可以,但前提是别把自个儿搭进去才是。说他自私也好, 凉薄也好,人总要以自个儿家里为先的。

不过倘若此时出事的是杨师兄, 恐怕他现在早就坐不住了吧!说到底,还是情分的问题。沈煊微微自嘲。

正值沈煊努力思索之际,就见前头管家面色激动的跑了进来。

“老爷, 顾大人派人来请您过去呐!”

此时管家简直喜上了眉梢,整日的担忧都去了大半。顾大人那可是皇亲国戚,又是给皇子们当先生的。这时候还能派人来请自家老爷,那定然是出不了事儿的。

一旁的顾茹也大松了一口气。

然而, 比他们更为激动的反而是坐在底下的黄氏。方才还满目惶惶,如今却仿佛被打入了强心剂一般, 整个人都“活”了起来,看向沈煊的目光更加灼灼了。

“沈相公, 我家相公就拜托您了。”

说完还不等两人反应过来, 便直接跪下实实在在的磕了个响头。一旁的下人拦都拦不住。

那咕咚一声, 听的沈煊无语极了。

坐在前往师傅家的马车上,想到方才种种,沈煊不由有些自嘲。

这人啊,还真是什么时候都不能高看了自个儿。

人家这分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不过老师居然这么早就把他叫来,他以为还要好些天呢?难道事情结果已经出来了?沈煊心中颇多猜测。

而让沈煊意想不到的的是,师傅家中居然还有客在此。且还是位稀客。沈煊连忙上前见礼:

“学生见过先生,见过王大人!”

“赫之不必多礼,快来坐吧!方才老夫还跟令师傅说起你呢!”

这爽朗的声音正是王大人无疑,王大人生的颇为方正,一双大眼睛更是精神奕奕,板起脸时往往给人以不怒自威的味道。这张脸曾一度让沈煊想到自个儿中学时期的教导主任。

而此时这位“教导主任”却是满脸笑意,这让沈煊登时便松了一口气。结合那位顾夫人所说,看来这所谓“舞弊之事”是否属实还有待考究。

他来之不易的“第五名”看来是保住了。呼~~

沈煊脸上的笑意明显松快了许多,而在场的两人都是何等人物,不说心似比干的顾笙,王大人在刑部更是经年累月的接触各色人等,察言观色简直个中翘楚。

就见王大人很快便大笑了起来:“这小子还真够机灵的!逸少可真是好眼光!”

一旁的顾笙素手执盏,但笑不语,但微微挑高的眉头则暴露了对方眼下的得意。

王大人见此,笑意也更真诚了几分,对着沈煊也颇有些自家子侄的味道了。

“赫之猜的不错,考题泄露之事却实是子虚乌有,老夫在此恭喜侄儿即将瞻宫折桂了。”

果真如此,果然如此,哪怕已经有些猜测,沈煊此时心中也着实激动不已。十几年寒窗苦读,这好不容易快要到了尽头。哪里会希望横生这些波折。

只是沈煊现在到底还有几分理智,从方才王大人的话里,他还是听出了些许不同。

“泄题一事”纯属子虚乌有,那“舞弊”呢?再者,没有一点也依据,那帮学子又怎会闹得如此之大?

见到沈煊脸上的疑惑,王大人脸上欣赏之意更浓。世上多才者如过江之卿,三年逢一会,能上榜的有哪个不是才学甚佳。但能真正在官场中熬出头的,光有些才华可是不成的。

因此此刻难得有些耐心的跟后辈解释道:

“那位被诸学子联名状告举人,确是买入了考题,有作弊之机。”

“只是………”说到这里,王大人嘴角微勾,笑的很是意味不明。

“ 那位学子手中的考题,却并非是此次春闱的试题。”

“偏生此生行事不密,被同院儿的考生给瞧出了端倪,又恰好该生此次春闱在榜。”

王大人说完还颇为可惜的摇了摇头。

沈煊听完后也是嘴角一抽,意思是这位哥们明明可以凭实力考中,偏偏一时想不开走了捷径。

而且在发现考题出错这般打击之下,这位还能顺利考中,那绝不是一句运气可以解释的。

这下好了,好好的金榜题名,偏偏给整成了牢狱之灾。而且还顺利坑下一众队友。想想至今仍没有消息的顾兄。

沈煊不由长叹一声,交友需谨慎啊!还有人还是自信一些的好!

想到顾兄,沈煊连忙问起:“既然事情已经明了,那些被带走的学子又该如何?”

王大人颇显诧异的看了沈煊一眼。这才继续道:

“事情既然已经闹得满城风雨,两位陛下具是龙颜大怒。

即便是作弊未遂,该有的惩治自是少不了的。恐怕身上的功名是保不住了。”

“怎么,其中可有侄儿的好友不成?”

王大人不愧其洞察之名。

“不过一同窗罢了。”沈煊将自己所知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接着又道:

“若是小侄那位同窗真犯下这般大错,那小侄也是没脸求这个情的。”言下之意,若是顾兄真犯了事,也不需要顾及他的面子上。

王大人这才点了点头,“若是你那位同窗真能自证清白,刑部自然也不会平白冤枉了他人。”

“那位易举人交往之人何其多矣,仅是有过交往并不能证明什么。”

这便是提醒的意思了,果然还是银票那里出了问题。沈煊心里暗道。

即便案情已经差不多告一段落了,王大人依旧没有久呆,很快便告辞离去。临走之前这位年过半百的老头还笑呵呵的拍着沈煊肩膀道:

“好小子,到时候若能来我们刑部,定是个查案的好苗子。”

沈煊“…………”

房间内只剩下师徒二人之时,沈煊说话登时便随意了许多。

“师傅,这整件事难道真就只是个乌龙?”

不怪沈煊多想,只是世上哪有这么些巧合,偏生还是在这般敏感的时节。而且,方才那位大人提到假考题之时,那一闪而逝的意味深长,他可不会看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