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没有一丝一毫的鄙夷。……

七夕摆酒当天, 天刚蒙蒙亮,傅斯恬和时懿就都起来了。

根据柠城本地习俗,家里有婚嫁喜事当天清晨, 喜主家要派人祭祖敬告祖先, 让先人一起高兴,庇佑新人幸福安康、家族兴旺发达。

傅斯愉本人本来应该跟着去的, 但因为坟地在山上,傅斯愉腿脚不便,心有余而力不足,所以傅建涛和王梅芬就让她不要勉强了, 由宋禹替代她前去。

傅斯恬和时懿洗漱好下楼的时候,宋禹已经由酒店过来了,正坐在大厅里和傅建涛说话。

他头发打理得很利落, 穿着短袖衬衫,肩膀宽阔、坐姿端正, 看起来很阳光也很高大。

傅斯恬和时懿介绍:“那就是小鱼的未婚夫, 宋禹。”

时懿隔着小半间房间端详他, 忽然就从鼻子里发出了很轻的笑气音,很愉悦的样子。

傅斯恬莫名:“怎么了?”

时懿也不回答, 只是看了她一眼,意味深长地问:“他是不是经常给小鱼送花?”

傅斯恬点头:“怎么了?”

时懿忍不住又笑了一声,才清了清嗓子说:“没什么。看起来蛮好的,小鱼眼光不错。”

傅斯恬歪头表示不信服,时懿却怎么都不肯说了, 只牵着她的手往前走,转移话题:“叔叔早上好。”

傅建涛和宋禹都看了过来。

傅斯恬拿她没办法,只好先放过这个话题, 跟着她一起给傅建涛、宋禹打招呼了。

傅建涛见时懿今天换了一身裤装,穿了运动鞋,顺口问:“一会儿你要一起去?”

时懿点点头。

傅斯恬解释:“我想带她去见见爸爸。”她眼神里透着一点请求。

傅建涛倒不是很意外,只是问:“你开电动车还能载人吗?”

傅斯恬放松下来,连忙应:“可以的。”

“那一会儿我去隔壁再借一辆电动车,我和小宋一辆,你婶婶一辆,你和小时一辆,可以吧?”

傅斯恬当然没有意见:“谢谢叔叔。”

傅建涛睨她一眼:“说什么傻话。”他站起身,招呼道:“好了,我去借车,你们去吃饭吧,争取早去早回,再晚太阳大了,你们该嫌晒了。”

傅斯恬和时懿都笑了起来,说没关系。

傅建涛嗤笑了一声,也没再说什么了。

七点钟,几个人吃过饭后,一番准备,终于出发了。傅建涛给傅斯恬借了一辆黑色的小绵羊,虽然半新不旧的,但操纵感还不错。

傅斯恬久违地骑行,竟一点生疏感都没有。

时懿跨坐在她的身后,搂着她的腰,亲昵地贴着她的背。清晨的风裹挟着夜半还未散尽的雨露清爽从两颊拂过,带着一种久远的、怀念的味道。

时懿感慨:“好久没这样吹风过了。”

傅斯恬说:“我也是。”离开学校以后,她再也没有骑过电动车,更没有载过人了。她忽然很想问问时懿,后来,她们买的那辆电动车呢。

可是她不敢问。

无非是卖了,或者,扔了。

没想到,时懿主动提了起来:“你还记得我们一起买的那辆电动车吗?”

傅斯恬喉咙紧了紧,应:“嗯。”

时懿把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问:“你猜它最后怎么了?”

“怎么了?”

时懿淡淡地说:“它被人偷了。”

在她实在太想她,又太恨她,想卖掉它的时候才发现的。明明也已经打算好不要它的了,可是,发现它真的不见了的时候,她却再一次感到了心空了的痛。

她像无头苍蝇一样绕着街区、绕着停车坪、绕着周边的二手车店,走了一条街又一条街。

直到后脚跟起泡。

直到天黑。

直到死心。

傅斯恬完全没有预料,心跟着一空,一时间不知道应什么才好。

时懿叹笑了一声,像是有些惆怅,又像是有些宠溺,说:“赔我一辆吧。”

傅斯恬心里涩涩的,应:“好。”

时懿又说:“等晚一点吧。等退休了,我们回申城定居,把房子买在环城路旁边,每天早上和傍晚,我们就可以骑着它出去兜风了。”

只想象着傅斯恬就感到了幸福。她放松了脊背,虚虚地靠进了时懿的怀里,软声应:“好。”

时懿眯起眼睛,享受了两秒,才故作正经地提醒:“开车呢。江来来女士,请你注意安全,我不想去交警大队捞你。”

傅斯恬不由笑出了声,配合着她哼唧了两声不满,坐直身子,认真骑车了。

二十分钟后,车子骑到了半山腰上,上不去了。

五个人下了车,把电动车停靠在山路旁,提着锄头、祭品、铁桶、纸钱和水步行上山。时懿还是第一次来这种无规划的私人墓地,也是第一次走这么陡的山路,看什么都觉得陌生,但因为有傅斯恬在身边,又觉得什么都亲切。

她主动分担了一大袋的纸钱,打着伞,和傅斯恬一起,一句抱怨都没有,安安静静地往上走。

傅建涛用锄头担着水和几袋子纸钱走在她们后面,看着傅斯恬几次要帮时懿拿一点,时懿都不肯给,看着时懿晒在阳光下的半边身子和傅斯恬笼罩阴凉里的整个身形,眼里有越来越不加掩饰的赞赏与欣慰。

儿孙自有儿孙福啊。他相信傅建泽也是想得开的。

走了大概有二十分钟,时懿和傅斯恬体力渐渐不支,傅建涛走到了她们的前头,把时懿手上的纸钱一并担走了,快步上山。王梅芬和宋禹紧随其后。

时懿没了手上的负重,便又接走了傅斯恬提着的篮子,和她一起,走在最后面,稳步向上。

不多时,几个人终于都要到了傅斯恬爷爷奶奶合葬的墓前。傅建涛大步跨上了水泥铺就的墓坪,把水和纸钱放下,回过身子等还在山路上的傅斯恬和时懿他们。

王梅芬和宋禹很快地也跨上去了。

只剩下傅斯恬和时懿了。

意外的,傅斯恬在岔路口上,拉着时懿不动了。她遥遥望着他,说:“叔叔,我和时懿就不过去了。”

傅建涛惊诧,刚想说话,就听见她又说:“我想,奶奶应该是不会想见我的。今天是大喜的日子,就不要惹奶奶生气了。”

傅建涛无言以对。

他看着傅斯恬和时懿紧牵着的手,知道傅斯恬说的是真的。如果老人还活着,此刻不知道该又是怎样的狂风暴雨。

人生中最后的日子,老人都还在逼迫、咒骂着傅斯恬的。那些伤害、那些争执,都是那样真切地存在过的。偶尔逢年过节祭祀,傅斯恬但凡在家,也都是肯跟着磕个头烧个香的。说实在,他也没有资格再要求她更多了。

罢了。

他说:“去看你爸爸吧。你认路吗?”

除了送殡那一次,这些年里,傅斯恬还是第一次来这里的。

傅斯恬脸色白了白,说:“我认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