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比预料中的要快, 时懿还在回家的路途中,助理乔漫的微信就进来了。

“时总,南原餐厅的傅老板说在我们晚上设宴的包厢里捡到了一只耳环, 让我问问是不是我们落下的。”

消息后面跟着一张照片——干干净净,没有任何多余的东西, 只是一条银色的耳线, 静静地躺在透明的塑封袋中。

时懿蹙了蹙眉,锁上屏幕,没有马上回复这条消息。

手机不再有动静了。

时懿侧过头望向车窗外。海城的深夜依旧是一派灯火辉煌的景象, 车巡着大道飞驰, 一路灯火相伴,前路有光。

可是, 没有一盏灯, 是为她而亮的。

时懿闭上了眼, 不再看。街灯的光亮透过玻璃投向车内, 明明灭灭, 在她清冷的脸上投下灰暗的阴影。

一路顺畅,十五分钟后,司机把时懿送回家中。

开了灯,在空荡荡的客厅里静坐了会儿,酒后不适感稍缓, 时懿回了乔漫的微信:“是我落下的。”

乔漫很快回:“傅老板问要怎么给你送回来?”

时懿说:“你把她联系方式给我吧。我和她说。”

乔漫乐得自在,立马把傅斯恬的名片推送了过来。

时懿看了一眼, 明显傅斯恬微信号就是她的手机号。她把那串数字记下, 调到拨号盘,拨打了过去。

电话没有马上被接起,时懿眉目微沉, 无意识地取过茶几上空调的遥控器,拨弄按键。

七秒过去了,时懿即将要没了耐心挂断电话前,电话接通了。

“喂,你好。”傅斯恬温润柔缓的嗓音从扬声器中传出。

时懿眼睫颤了颤,默了一秒才答:“是我,时懿。”

傅斯恬并不惊讶的样子,应:“嗯。”

时懿攥着遥控器,声音平淡地问:“耳环还完好的吗?”

傅斯恬答:“检查过,完好的。”

时懿便说:“是一个很重要的人送的。你顺路吗?中柏云庭,离你们那不是很远。顺路的话,麻烦你下班了帮忙送过来可以吗?”

傅斯恬没有马上回答。短暂又漫长的两秒后,时懿听见她好听的声音再次响起:“可以。不过餐厅还有半个小时打烊,可以等吗?”

时懿松开遥控器,眉眼缓和了下来:“可以。”

“那我到了打你这个电话。”

时懿说:“好。”

挂断电话,时懿看着通话记录出神。想把手机号加进联系人里,可点下“+”键,光标在姓名那里闪烁许久,她又点了取消,放弃了。

她站起身,像一点都不在意接下来的见面一样,正常地去卫生间卸妆、洗澡、洗漱、洗掉一身酒气。

还在吹头发,一直带在身边的手机终于响了起来。

是那串没有备注的号码。

时懿盯着它,由着它响了十来秒才关掉电吹风,点下了接通键。

“我到了,在门口。是等你下来,还是交给保安?”傅斯恬温和地问。

时懿说:“等我下来。”

她挂断电话,对着镜子审视自己,抿了抿唇,还是去到了衣帽间,换下睡衣,换上了一套相对居家又不失版型的棉裙,涂上一层薄薄的口红,不紧不慢地下楼了。

远远的,她就看见了小区外站立着的傅斯恬。

她依旧穿着晚上她遇见时穿的那条衬衫裙,长身玉立,秀若芝兰,浓重的夜色里,她立在灯影中,轮廓动人,熠熠生辉,仿佛是这暗色天地间唯一的一抹鲜活光亮。

时懿恍惚中像是又看到了那几年立在图书馆外、教学楼外,等她、接她的那个温柔女生。

她会在看到她时,翘起嘴角,露出两个若隐若现的梨涡,甜甜柔柔地笑。

她一步一步地走近了傅斯恬。

傅斯恬注视着她,面容娴静,虽然没有露出甜笑,但不知道是不是灯光的错觉,时懿觉得她看起来似乎比晚上在洗手间见到时要柔和许多。

她把塑封袋递给她,说:“收拾包厢时在桌下发现的,看着是完好的,时总可以打开检查一下。”

时懿醉翁之意不在酒,接过塑封袋,只不经心地扫一眼,视线又重新落回傅斯恬的脸上:“不用了,麻烦傅老板跑一趟,谢谢了。”

傅斯恬也很客气:“不麻烦,应该的。”

时懿没再说话,傅斯恬也没说话。一时间,空气安静了下来。

傅斯恬想,自己是不是该回去了。

时懿却冷不丁地问:“要上去坐坐吗?”

一瞬间,傅斯恬望着时懿,目光怔了怔,完美无瑕的面具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缝。

都不是不谙世事的小女生了,这样的深夜时间,她们这样的关系,傅斯恬很难相信时懿邀请她“上去坐坐”,就真的只是邀请她“坐坐”。

时懿也确实不是。

她从容地回望着傅斯恬,唇角的笑似有若无,眼神里的邀请意味却很分明。

傅斯恬忽然彻底反应过来,时懿为什么要特意打电话让她送耳环过来了。这一晚上,因为时懿洗手间的逗弄、晚上特意打来的电话而隐隐生出的,她不敢承认、却不得不承认的,不应该、不现实,甚至可笑的幻想,终于破灭了。

只是一点点痛而已。傅斯恬已经习惯这样没有期待的感觉了。她甚至觉得有些解脱,比不安分地忐忑着要好受多了。

她笑淡了下来,回绝时懿:“太晚了,我就不打扰了。”

时懿露出点困惑,挑了挑眉,问:“家里有人在等?”

傅斯恬心又不受控制地随着她的挑眉猛跳了一下。她垂眸回:“不是。”

不是?时懿的心跳漏了一拍,就听见傅斯恬叫她:“时懿。”

轻轻柔柔,字正腔圆,时隔六年,再从傅斯恬口中发出,像定身咒一样定住了时懿。时懿注视着傅斯恬,傅斯恬眼神静静地与她对视着,不悲不喜。

冰凉的夜风在两人之间缠绕。

时懿觉得自己现在真的一点都看不透她了。她慢慢收敛起了面上轻慢的表情。

傅斯恬开口,很认真地问:“时懿,你想怎么样?”

时懿乌眸沉沉的,冷冷反问:“这句话,应该是我问你吧?”

傅斯恬说:“我不想怎么样。”

时懿从鼻腔里发出很轻的笑:“那你今晚来做什么?”

傅斯恬被拆穿,红唇动了动,只无力地说:“你让我来的。”话一出口,她就知道,她不占理了。

自我厌恶感顷刻间淹没了她。

她是有想法。虽然不是这种想法,虽然也不再想让时懿知晓,但她确实本不该有任何想法的。

果然,时懿唇角嘲讽的笑意加深:“你可以不来的。”成年人,有些事,有些话,本来不必说得这么明白的。

她低头抓起傅斯恬的手,下滑抚摸到那一截空着的手腕,淡淡笑道:“所以,手表也是我让你戴的?午餐也是我让你改口味的?胃药,也是我让你亲自送上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