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第2/2页)

手机有消息进来,是别的班的团支书问她:“时懿,你是不是有包车打折的渠道呀,能不能帮忙介绍一下呀?我们班准备过段时间出游。”

有。她在手机通讯录里找联系方式,可是怎么翻都没有找到。可能是去年用完就删掉了。

有一张名片的,名片在一个卡包里,卡包在……1510宿舍的抽屉里。

忽然之间,她整个人浮躁了起来。

想回1510宿舍拿卡包。卡包里面其实还放着挺多重要的卡的,有时候想要用也挺不方便的。

回去拿一下也没什么的。她说服自己。

老师看外面有点要下雨的样子,提早宣布了下课。

时懿随着人流往教室外走,往楼梯下走,往……大二工商管理学院的宿舍走。脚步越走越急,脑子越走越乱。

她讨厌这样失控的感觉。

大雨前闷热焦躁的空气充斥着她的鼻间。一路上,她生出过无数次就此停下的念头,可脚步却带着她一步一步走回了1510宿舍。

1510宿舍门没有锁,傅斯恬……果然在宿舍。

我只是拿一下卡包而已。时懿一遍又一遍地在心里说服自己。这是必要的。我拿了就走。这很正常的。

她推开门。宿舍里黑黢黢的,电风扇在屋顶一圈又一圈地转着头,除了转动的噪音,屋内一片死寂。

时懿喉咙发紧,视线落在阳台落地窗前的那张上铺上。

床帘拉开着一部分,随着风扇微微飘动。她只看得到一小截莹润的腿。

月华照耀下,膝盖隐约泛着乌青。

时懿强迫自己收回眼,紧抿着下唇,踏入了这间宿舍。她不自觉地放轻了呼吸,走到自己位于宿舍中间的书桌前,伸手拉抽屉。

不要看她,不要管她,拿了就走。

可傅斯恬好安静好安静,她没由来地害怕。

她控制不住地侧头了。

朦胧的光线下,傅斯恬的脸颊好小好小,好像又瘦了一圈。她曲起放在小腹上手肘,结着一层泛红的痂,只看痂的大小,就可以想象到当时摔下去该是有多疼。

时懿心口像被什么揪了一下。

“时懿……”一声轻轻的呼唤忽然响起。

时懿整颗心都抖了起来。

傅斯恬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水雾迷蒙的双眼正柔柔地注视着自己。

时懿不知道自己在慌什么。几乎是本能反应,她转身想要逃走。

傅斯恬却不顾一切地翻了下来。

在马上要到抓到门锁打开宿舍门的前一瞬,傅斯恬攥住了她的手。她好像在发烧,手好烫好烫,像是要烫进她的心里,烙下什么。

傅斯恬烧得四肢发软,几步路,已是气喘吁吁。她赤着脚,一手扶着墙借力,一手攥着时懿的手腕。

攥得紧紧的,像是攥住了一场转瞬就会成空的美梦。

是在做梦吗?

连梦里她都好少好少来见她。

可为什么连梦,她都不肯回过头来看看她啊。

“时懿,你是来看我的吗?”她气虚得让时懿心酸。

可心酸过后,更多的是恐慌。

她疯了,她在做什么,她今晚到底为什么要回来。又为什么,她要为傅斯恬的一句话这样心软、这么难受。

“不是。”她强作镇定地回答,转着手要甩开傅斯恬的手。

傅斯恬的力气却出奇地大。“时懿,不要走好不好?”她没多少力气,身体靠着墙,用上了两只手,带着哭腔哀求她。

“时懿,不要走。”

“不要喜欢他。”

时懿知道,她只要再用力一点,傅斯恬拉不住她的。

明明她最讨厌死缠烂打的人。可是对着傅斯恬,她下不了手。

只是犹豫那么一秒,傅斯恬往前进了一步,试图顺着她的手腕抱住她的整条手臂。

热度即将贴上的一瞬间,时懿害怕地往前一跨,试图抽手。“砰”一声巨响,她前额头撞上了门板。

响声过于真实,傅斯恬烧红的眼睛逐渐清明。

不是做梦……

她慌张了起来,“时懿,你没事吧?”她支着无力的双腿要往前再跨近。

“你别过来!”时懿用紧绷的声音喝止。

傅斯恬无措地停在原地。她目视着时懿美丽冷漠的背影,心中涌起悲凉。

她攥着时懿的双手无力地松开了,声音很轻很轻地问时懿:“时懿,我可以向你要一个答案吗?”

时懿被松开的手落回了大腿边,空落落的。她无视问话,抓住门锁要出门,傅斯恬沙哑地喊出了声:“时懿,为什么这样怕我?你讨厌我了吗?”

“时懿……给我一个答案,求你了。”

那样卑微,那样低姿态。像一把刀子扎进了时懿的心里。时懿痛得厉害,她张了张唇,说不出肯定答案,也说不出否定答案。

她脑袋混沌得无法思考。到底一切是怎么变成现在这样的?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

“我不是讨厌你。”她试图用客观的语气陈述事实,“我是接受不了你。”

“记得我爸爸吗?我那天只说了一半。”

“我恶心他出轨。但还有更恶心的,他出轨的对象是个男人。”她至今想起那个画面依旧想吐。

她接受不了爸爸从没有爱过妈妈,接受不了父亲是同性恋,接受不了,也许……她自己也是。

那她妈妈怎么办?

她不可能,也不可以是。

傅斯恬整个人如坠冰窟。

好像只过了一秒钟,又像是过了一个世纪,她问时懿:“所以,你是觉得我也恶心吗?”

多看一眼,都会脏了眼睛。

没有。她从来没有这么想过。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感受。她甚至恶心过自己,她都没有恶心过傅斯恬。

“没有。”她说,“但是,你不要喜欢我。”

这样对她好,对傅斯恬也好。明明白白说清楚,长痛不如短痛。她硬着心肠,把刀子送进傅斯恬的身体里,也捅进自己的心里。

两端都是淋漓的鲜血。

她可以理解成:如果喜欢她,她就会恶心她是吗?

傅斯恬摇晃着扶住了墙,一点点后退,给时懿留出了安全的距离。

“对……不……起。”短短的几个字,耗尽了她全身的力气,“给你造成困扰了。”

她第一次为自己的性取向感到羞耻,为自己的喜欢感到了抱歉。仿佛灵魂都被从身体里彻底抽离出去了。